墓法墓天·命运交叉的渡口(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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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沸腾,玉娘的心里也一阵阵激动。
这蛇矛的威力之强,简直匪夷所思,不同用法,功效更是层出不穷。
——没想到那盗墓贼,竟给自己留下了这样强的武器。他日相逢,必让他作茧自缚,死于矛尖烈火之下!
一想到那样的情形,她便觉得满心期待。
河里那些被煮熟的水鬼,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消失了。玉娘慢慢推动绿旗船,终于与红旗船并舷停住。
“婆婆!你快过来!”
卞老夫人坐在船头,哆哆嗦嗦,想站起来,腿却软了。
她这边一慢,旁边便有一个人沉默着,横跨一步,拦在了她们中间。
“等一下。”劳二冷冷地说。
他精赤上身,空着双手,头上戴着劳大的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
他的身上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气势,这使得那原本憨厚得有些呆傻的青年,忽然间变得果敢坚毅,凛然逼人。
“你还没赢过俺呢。”劳二冷冷地说,“别以为有一条怪枪,就治不了你了。喷火有什么了不起?俺一定让你知道,啥是男人说了算!”
“有本事的,你就来呀!”他这么沉着,玉娘不由有些忐忑。提着蛇矛,有心想先下手为强,又怕蛇矛的火焰太盛,会误伤了卞老夫人。
“你先把旗子递给俺!”
“什么?”玉娘一愣。
“你身边那面旗子递给俺!”劳二森然道,“俺就让你知道知道,啥是洪水滔天!啥是水淹三军!整不服个你,俺他娘的就跟你姓!”
玉娘回过头来,在她身边,船尾的那支绿色小旗挑在一根一人来高的竹竿上,被热风蒸汽一熏,蔫头耷脑地垂着。
她想了一下,挥矛一扫,“咔吧”一声,就把竹竿打断了。
“啊!”劳二大骇。
旗子折下来,两截竹竿之间,只有一层竹皮连着。
“俺的旗!”劳二惊得把草帽都打掉了,所有气势一泻千里,“你折了俺的旗!”
他想跳上绿旗船,却被玉娘挥矛一逼,挡住了去路,差点掉到河里去。
“你你你……”劳二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咋这么狠呢?你咋不讲道义呢!俺的旗招你惹你了……哥,哥!她这人咋这样呢!”
绿旗耷拉在船头,垂死似的抖着。
就在这一瞬间,天地好像突然一亮,那无边无际的河面顿时恢复成了十几丈宽的常态,两岸景致,清清楚楚。
玉娘越发放下心来,胜利的喜悦令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把我的婆婆送过来!”她冷冷地道,“不然,我杀了你们这两个贼寇!”
劳二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崩溃了。
劳大脸色灰败,更是欲哭无泪。他完全没想到劳二会没用到这种地步,三言两语暴露了绿旗,以致还没打,就先输了。
可是看到劳二六神无主,他的心里隐隐约约地,却又有一点幸灾乐祸。
现在两旗尽断,劳老爹留给他们的法术,登时都给破了。兄弟俩现在只是两个普通人,如果夺不下玉娘的“长枪”,看来注定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幸好劳大的心中,又已经有了战胜玉娘的“必胜法”!
托劳二断旗之福,他总算注意到,原来玉娘最看紧的“东西”,一直都在他们的船上。
劳大突然跳起来,一把抓住了卞老夫人。
“哎!”
老太太叫了一声,已经被他抓着衣襟一推,半个身子都悬到了舷外。
“婆婆!”玉娘惊叫一声。
“我要把她推下去了!”劳大叫道,“河水刚刚被你煮开,她掉下去就是个死!”
“救命!救命!”卞老夫人双手握着劳大的手腕,哭叫出来,“媳妇,快救命!”
“你放开我婆婆!”
“你把你的枪扔过来!”劳大厉声怒吼,“不然就给你婆婆收尸!”
“哥,哥!”劳二又叫起来。
“说话!”
“嫂子死了,你娶谁!”
“……娶你妈!”
“……妈也死了呀!”
劳大气得眼前发黑,终于决定不去理他。
“你这女人,害得我们兄弟好惨!”劳大找回玉娘这边,恨恨道,“你要不想让你婆婆死在你的面前,就把那杆破枪给我扔了!”
玉娘持矛的左手微微发抖,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卞老夫人。
“媳妇……媳妇!”卞老夫人声音发紧,“看在我儿的面子上……你……你……”
忽然间,这老妇人完全没有了在家里时的威仪,也不见了这一路上的颐指气使。她悬在劳大的手上,白发苍苍,身形臃肿,穿着一条滑稽的红裙子。
“婆婆,你不用说了!”玉娘猛地道,“无论怎么样,我们婆媳两个都在一起。”
她慢慢地把长矛收回来,想把它扔进河里,又舍不得;想要交给劳大、劳二,又想起普抱寺里,静海大师的告诫。
想要索性鱼死网破,和卞老夫人同死,却又想起蔡紫冠逍遥法外,终究不能甘心。
“阿弥陀佛!”岸边上忽然响起一声佛号,“两位施主,不可妄动杀孽。”
那声音好熟。玉娘又惊又喜,回头一看,只见来时的河岸上,一个和尚正走下河堤。长身玉立,宝相庄严。他微微一笑,提着一支金光闪闪的禅杖,一步步向河里走来。开始时玉娘还以为他仍在岸上,可是旋即却发现,那和尚根本是走在水面上。
河水刚刚经过煮沸,蒸汽腾腾,一片浑浊,可是水波荡漾,无疑仍是弱不受力的。
那和尚一步步走来,稳如泰山。
禅杖上的钢环相撞,“当当”作响,他的脚下涟漪片片,却连靸鞋都没有弄湿一点。
劳大也不由得惊呆了。
“你……你……别过来!”
“当——”
和尚手中的禅杖钢环,忽然发出一声长鸣。
劳大愣了一下,发现水面上已不见了和尚,旋即觉得手腕一痛,回头一看,原来那和尚已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手。
刚才他们之间,明明还相距七八丈远,这和尚是如何跨越这距离,登上红旗船来的?
劳大头昏脑胀之际,只觉得腕骨剧痛,几乎被那和尚的两根手指捏断了。
“啊啊啊……”劳大惨叫着松开了卞老夫人,被那和尚捏着一推,摔倒在劳二脚边。
劳二抓起红旗船上的竹篙,才想打人,被那和尚袍袖一卷,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跌在劳大肚皮上。
“邪魔外道,也敢嚣张!”
和尚一喝之后,恢复了笑容。他扶着老太太站稳,微笑道:“卞老夫人,少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大师!”
和尚,是曾有一面之缘的阼州普抱寺的武僧云光。玉娘看见他,才真正地松了口气。一时间又庆幸又后怕,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来。
“多谢大师及时相助,不然……不然……”她哽咽着,实在说不出话来。
“人间妖魔横生,自有佛祖降服。少夫人、老夫人,你们受惊了。”
卞老太太抹了抹眼睛,道:“还好,还好还不算晚。”
“我受我师父之命下山,帮助你们去找蔡紫冠,陪同在侧,防止赤火金风矛再出差池。”
玉娘与卞老夫人对视一眼,还礼道:
“那么,有劳大师了。”
尾声
那次之后,劳大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那在渡船上宿命相逢、曾经为他披上嫁衣的……老太太。
后来卞氏婆媳和云光一起,与蔡紫冠连番大战,赤火金风矛也终于被送回了普抱寺封印。
劳二后来生病死了,而劳大则被胡半仙指引,去到了复国军的大营。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
只是有时候,劳大在莽莽苍苍的石林中,一个人望着远处的云霞出神时,还是会想起那个命运交叉的渡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