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孟章距离我越来越近，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我。诸派众人无不为紧捏一把冷汗，似担心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纷纷愁眉不展，侧转过身，再难看下去。就连与我约好的墨临，竟也忍不住出手，一副惴惴不安的表情，指尖掐定的无名咒诀，时已准备就绪。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突见我付之一笑，毫不在意地揖手行礼。在座诸人顿时不免产生一种错觉：难不成他是要向鬼门投诚了？见此情形，孟章亦是不觉一怔，显然不知道我想做什么。然而，下一秒瞬息骤变的神情，已然让他如临大敌般对待，乍然飞身退了十数步。
“副门主，你可是准备好了？”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孟章率先反应过来，我即刻从怀中取出鬼玺，役咒施法，敕言号令。“天地无私，神明监察。谨遵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敕令，钦御五方幽冥鬼众，昭显威德，荡寇群魔。”
与此同时，除了零星在场几个人，错愕惊目的鬼怪神情，其余人等仿佛还未有意识到，局面即将骤变。嘎然一笑的墨临，此刻的窃喜模样，大概是预料到上演的好戏，挠有兴致地瞧视着孟章，愣是一点儿也不再为我担心——顷刻间，我掌间托起的墨玉麒麟像，似乎感受将来一场灾劫降临我身，以致东帝所刻封印暂时解开。自小小一方印玺中，可见亦不可见的无底漩涡，彷如贯通异世界的大门，无数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铠甲勇士，立然跳窜出来。奇形怪状的百变模样，络绎不绝地千般姿态，若非我竭力控制，数之不尽的狂野蛮兵，恐怕早已将整座峨眉山尽数侵占。此间数百人众，必定无存尸骨无存。
“五方鬼玺！想不到，你手中竟会有这样的东西。”正如孟章所述，机缘巧合下得到的鬼玺，便是我如今最大的依仗。纵然你妙法通天，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却也难以抵御住千军万马地袭击。显然，我确是想不出，面对此间局面，他还能耍得出其他什么手段。
……
传闻中，鬼族帝王为号令五方鬼众，特差人寻访世间名匠，以五方灵兽“苍龙、凤凰、鳌龟、麒麟、貔貅”的型貌为依托，雕刻出五枚印玺，共同执掌千万鬼兵。之后，由于人鬼两族纷争不断，当时尚为幽冥最高统治者的东岳大帝，为平息战事，故而出手降伏鬼族，将五方鬼帝尽数划归其统属，并赐予仙山洞府，日夜享受人族香火供奉。
自此，两族争端得以消失。然而，好景并未持续多久，随着天道变革、世间轮替，正值如来世尊弘法治世。东岳大帝逐渐隐居幕后，不再过问冥府诸事。届时，十殿阎君异军突起，开始分管阴司事务。一时间，人族纷纷信奉地藏菩萨，忏悔以往；并端行举止、为善一方，祈求西方三圣引导，超脱极乐世界——五方鬼众或觉人心反复，面对日益流失的香客，仿佛不再惧怕自己，因而再起俗世争端。如此行径，为世尊所不喜，顿生厌恶之情。自此，划分六道轮回，为善者达至上三道；为恶者流放下三道，已证天地乾坤、阴阳归分之道。
见此情形，毕竟鬼族曾为下属效力，东岳大帝心生不忍，协同酆都北阴天子，共向世尊请愿。希望如来大发慈悲，以大法力开辟人间异世，让五方鬼族能够安居于此，并征得鬼帝允诺，再也不肆意进犯人族。尔后，成其所愿，五方鬼众得以入异界，永隔人间之地。各部为报答东帝恩德，故留下五方鬼玺，歃血盟誓，此生终为大帝统属效力。
避免鬼玺扰乱人间，东帝辗转各处，分托四大天师掌管。一来，可助其扫荡世间妖孽；二来，也不至落入心术不正之辈手中。如此传承数百年，直至后者羽化登仙，东帝方才知晓五方鬼玺早已不知所踪。奈何一切皆因命数使然，只愿人间不会从此多事。
至于代表中央的麒麟鬼玺，又是如何在酆都城里出现？换取此物的代价，怎会只需一枚凤羽与秦海的一缕魂息？诸多不合理的古怪事件，谜底的答案……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
“好小子，我倒还是低估了你！”面对场中数十只猛鬼蛮兵，双方除了零星几个人外，大多均露出一脸怖惧之色，且视鬼兵凶狠异常、毫无顾忌地肆意厮杀，生怕余势殃及到自己。其手间时刻执握的法器，蓄势待发——然而，孟章却是云淡风轻般，从容不迫地避跳回身，闪躲过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五方鬼族果然厉害，可仅凭这样却还奈何不了我。小子，若你仍旧有所顾忌，竭力压制住鬼玺，不肯呼唤幽冥百鬼。那你可就输定了！”
的确，孟章已然如实道出我的情况。即使有东帝施加符印，但我还是没把握能彻底掌控鬼玺。为得胜局而倾尽幽冥之力，谁也预料不到将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此番鬼门进袭峨眉山，其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在场高手、削弱诸派实力。倘若鬼兵失控，引发骚乱，岂不正中他下怀？顾及于此，我只得想尽办法与之周旋，所幸的是……
不知为何，待天边忽时响起一声鹤鸣，只见孟章淡然一笑，行踪似如鬼影，悄无声息间，瞬息三闪直至其门众前，揖手示礼。“诸位，多番打扰，实属抱歉。因门中事务紧急，这局便算是我输了……小子，若有机会，我们以后再战，就此告辞……”
突如其来的变故，诸派众人显然还没缓过神来，我亦是被其一番举动，搞得莫名其妙。然而，事实或如孟章所说，转瞬间，遍布峨眉山栈道、路桥、山门等各处的鬼门弟子，如同听到上级指令，有条不紊地迅速撤离。如此，方才一盏茶的功夫，任你看尽山峰内外，再难见到丝毫可疑行迹。难不成真是鬼门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在场众人纷纷有此疑虑。
“墨临，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鬼门众人说退就退，简直难以常理去判断。我愣是想了半天，也始终捉摸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于我疑惑的问话，墨临似乎亦有不解。可还未等到他研究透悟，自山下匆忙赶上来的小道童，却已说出四个令人大惊失色的实时消息。
丰都县酆都城中，阴魂数量骤减，疑似有人凝炼魂珠所致；广东灵异事件频生不止，疑鬼门中人诱发祸乱，诸派弟子抵挡不住，死亡人数剧烈增加；新疆地区探查鬼门巢穴的武当高手，遭遇不明人士伏击，疑门主亲自出手；泰山附近鬼门多有异动，疑为准备降临仪式。
听罢及此，墨临立时闭目凝神，手指不住地掐算。片刻间，待见其猛然睁开双眼，一脸复杂的神情，苦笑轻叹，似乎已然探明其中缘由，继而向我一一讲述。
原来在我们赌斗的这段时间里，由于四川境内诸派子弟赶来峨眉山援助抗敌，以致实力集中、分散。恰好盆地山势，本属聚阴纳气之所，鬼城酆都、地藏道场均在此处，趁此机会，鬼门众人打通幽冥，摄取阴魂凝炼魂珠；同时，广东骚乱、泰山平静，使得诸派错误地估计，留驻当地的门人子弟，其实力不足以抵挡鬼门高手，如此进一步完善了他们的计划；最后，孟章与鬼门精锐的出现，转移了宗教局大部分注意，导致派遣新疆的武当高手。在未得后续支援，敌我实力未明的情况下率先出手，遭遇鬼门隐藏势力的突然袭击。即使迅速撤离，但依然伤亡惨重，三位长老当场毙命，其余人等皆受重伤。
……
以鬼神之力探明世事，我自知墨临绝不会骗我。可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着实令人难以置信。难怪孟章久围不攻，任由峨眉山传信求援，答应与我赌斗，却又临时撤兵离去。期间种种，一切早有预谋：为的只是分散掉所有人的注意，安心放手让下属去做其他的事。
直至此刻，我方才知晓鬼门的可怕。“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此行不费一兵一卒即让我们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其他。事后，更是从容退去，再难寻其踪迹。“有如三国诸葛孔明之智”像孟章这般狡猾的人物，将诸派众人悉数玩弄于鼓掌间，想来确实可怕。
好在得墨临告知，事情还不至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于此，我即屈身向诸派前辈告退，未有多余时间与他们闲话家常，纵然后者有心询问、挽留……如今，或唯有倾尽鬼族之力，才能战胜鬼门？哪怕失控引发两族征战……我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突时念叨起此前孟章曾说过的话“若非大劫来临，我们又何苦去做那些事？”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心底起伏不定的声音，似若警兆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对此，墨临亦不知情。思前想后，我决定自己去寻找答案。于是乎，我即打通了樊鸿的电话。
兴许是鬼门凝炼魂珠的缘故，丰都县的阴魂肆虐事件，如今渐渐平息下来。我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为了解鬼门当前形势，我们商定先回武当净乐观，寻求掌教凌逸真人的帮助，顺带探访已故长老，出席丧礼。
大致计划好后，没过多久，我、樊鸿、钱枫三人即是在重庆市朝天门碰了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