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源比墨还黑,滚滚流动着。
我看见水底的池沼中,许多满身污泥的灵魂,他们赤着身子,非常愤怒地相互殴打,撕咬,将彼此的身体弄得残破不堪。
愤怒的人永远得不到救赎,他们只能诅咒,哭嚎,在无尽的深渊里咆哮、咆哮……
——《但丁神曲》地狱第五层
林安南手握着望远镜在阵地上一跃而起,用爬着的姿势向前跃进着,不断有坦克的炮弹在他身边爆炸,最近一处的爆炸在林安南的左侧响起,他慌忙往一侧的战壕里一跳。这时武装带左侧被碎片刺啦一声划成了两半,右半边的武装带松垮了下来,林安南把武装带往下一扯,抛在了地上,然后冲到了反坦克炮前,对着炮手喊道:
“他们向左侧阵地冲来了!快!打最前面那台突击炮!”
对面的德军突然一改方向,向着叶戈尔所在的左侧阵地加速猛冲,毫无疑问他们是想穿过林安南的阵地和左侧106机械化步兵师阵地之间的空地间隙,刚刚针对中央阵地的攻势只不过是一场佯攻。这时他们瞄准了林安南步兵阵地左侧阵地开始突击,他们打算冲破左侧防线和空隙地带,然后再掉过头来碾压苏军缺少防御工事的后翼。
又一发炮弹飞到了林安南的面前,林安南往反坦克炮的护盾里一躲,炮弹直直地炸中了反坦克炮前方的土地,碎片和爆炸波击中了反坦克炮的护盾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林安南和其余两人赶忙趴了下来,对面的坦克的炮弹并没有瞄着步兵阵地打,而是一直往步兵阵地后方的反坦克阵地狠狠地招呼着。
林安南拿起望远镜催促着炮手:
“快!瞄准开火!等他下面的“裤裆”露出来再狠狠地打!他的正面很难打穿!”
三号突击炮B型得益于其低矮的车身加上50mm的正面厚度,它的正面装甲是非常难以击穿的,最好击穿的地方在于车体下部的类似于“裤裆”的斜坡装甲。
按照45mm反坦克炮的击穿性能,唯一在百米处有大概率击穿的就是斜坡装甲。
这时,那辆三号突击炮的侧面履带突然滑落了下来,而三号突击炮左侧的德军士兵则统统像被击中了一般全部倒在了地上。
林安南举起望远镜一看,右侧阵地的反坦克枪掩体中的士兵正往后一拉枪栓,副手拿着子弹就准备往装弹口填装。
干得漂亮!这处反坦克枪恰好位于三号突击炮侧面的正方,直接打中了三号突击炮最为薄弱的侧面,被打烂的传导轮化为四溅的碎片击中了一侧的同行德军士兵。
还没来得及从心底感激他们,他们的阵地上空突然飞来一个冒烟的东西,准确地落入了他们的单兵掩体里,随着一阵黑雾喷起,林安南视线中的两人都消失了。
没有时间为他们默哀,林安南拍拍炮手的肩膀喊道:
“别管那台突击炮了,它动不了了,打右边那台大坦克(四号坦克),瞄准了打他的观察口!”(备注,坦克前方观察口的位置一般为驾驶员)
炮手点点头,随即右眼贴着瞄准镜快速地摇动起了瞄准机,用右手一拉,一发炮弹脱膛而出,林安南举起望远镜一看,四号坦克依然在边行进边开炮。炮手对着副手怒吼:
“装弹!”
随后又快速摇起了瞄准机,这次炮管稍稍向下移动了一点,一发炮弹再次打了出去。林安南视线中那台四号坦克的观察口一瞬间向内凹去,随后整个坦克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突然方向一歪,控制不住地向左边冲去,压倒了前面一片的德军步兵,看来坦克内部的驾驶员被刚刚那发炮弹射杀了。
坦克前方的一个德军士兵试图往前爬起逃命,还没站起来就被碾压在坦克底部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纸片人”。
坦克前面的德军步兵们这时全部惊慌地从地上爬起来四处逃窜,然后被苏军阵地上的M1910重机枪像被割倒的芦苇一样射杀倒地,而失控的坦克重重地冲进了阵地前面的一处弹坑,便沉寂了下来。
坦克的逃生盖和顶舱盖被打开了,黑色制服的乘员们慌张地试图从坦克中出来,苏军阵地的火力立即改变了射击方向,在密集的火力之下坦克上的乘员全成了活靶子七倒八歪地从坦克上掉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可真是个神枪手!哦不,神炮手!臭小子,事后我要帮你申请红星勋章!”
林安南大笑着表扬着炮手,炮手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瞄准镜,但是他高扬的嘴角彰显了他同样爽快的心情。然而他俩还没来得及得意,很快便领会到了什么叫做“枪打出头鸟”这句话的涵义。
对面剩余的4辆坦克这时候纷纷改变了方向,正面向着林安南的反坦克炮小组冲来,随后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调整着炮塔齐齐指向了林安南。
林安南把望远镜往下一放,对着旁边的人喊着:
“苏.....操!避炮!快避炮!”
随后他们几个人向身后一滚,在滚入后侧战壕拐角处的一刹那,面前便发生了密集的爆炸,大约几秒钟不到又响起了一连串轰鸣声。
林安南拨了拨钢盔上的土,看到旁边炮手和装填手正气喘吁吁地坐在另一边的战壕里看着他。林安南看了一眼反坦克炮,所幸看并没有被直接打中,但是护盾被打烂了几块。
他拿起望远镜看向对面的德军坦克,德军坦克扭过了车体继续往左侧步兵阵地挺进着,林安南对着那两个人喊道:
“转移炮位!快!”
随后他们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拨开反坦克炮上的伪装网和被炸飞的树枝,另一个人则抱起了弹药盒,他们四个人拖着反坦克炮向着左侧空阵地移动而去。固定好炮架后,炮手把眼睛又贴近了瞄准镜,开始扭动着瞄准机准备射击。
这时候林安南举起了望远镜,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密密麻麻的德军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之下,基本已经贴近了左侧的阵地。来不及了,林安南把望远镜一放对着后面负责传递炮弹的士兵喊道:
“中士!你负责观测!”
林安南把望远镜往他手里一递,向着战壕里的战地电话安置处跑去,他摇起了战地电话,接通了中央阵地上的战地电话,那边传来了谢尔盖耶维奇团长粗实的声线:
“我是谢尔盖耶维奇!什么情况!”
“我是米哈伊尔!叶戈尔的那片左侧阵地快顶不住了!我申请把后面两个预备连调上来支援左侧阵地,请求批准!”
电话那头沉吟了不到两秒,便传来了声音:
“我同意!一会我也会抽调兵力过去,德国人的进攻方向改成了左翼,我会让维克多带些人来支援你!”
林安南放下了电话,掉过头冲向后方阵地,看到了两个连长正蹲在战壕里拿着望远镜观测前方,林安南气喘吁吁地对他们说:
“同志,快跟我来增援左侧阵地,来不及了,要快!”
其中一个戴着船形帽的年轻中尉笑着对林安南说:
“明白了,到我们表演了,叫我彼得就行,出发吧!”
随后林安南便领着两个连的人在战壕中穿梭着,冲到了他之前所在的左侧阵地上的战壕里,拐过一个战壕的土墙后林安南看到了叶戈尔正费力地更换着SVT半自动步枪的弹匣,林安南从心底腾起一阵喜悦之情,他对着叶戈尔高呼道:
“哎哟喂,金发小妮子!你的生命力可真顽强,我带着两个连的人过来拍你的屁股了!”
叶戈尔满是灰泥的脸转了过来,蹲下身躲闪着头顶上乱溅的土石和弹片,他用忿恨地眼神盯着林安南,然后骂道:
“臭婊子,我要把你侮辱政工人员的事迹如实地写入战后报告里,你就等着卢比扬卡给你包吃住吧!”
彼得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
“你俩就别在这打情骂俏了,两个大男人跟他妈的婆娘一样。对面的日耳曼小妞们都应付不过来,小胡子的屁股都在你们面前晃个不停了,你们还有精力在这里激情对话。”
“谁他妈地在打情骂俏,苏卡不列!”
林安南和叶戈尔异口同声地对他泼以美好的俄式问候,随后便拿起枪爬上战壕对着对面德军步兵开始射击,彼得无奈地摇摇头,便招呼着背后的步兵进入掩体投入到战斗中去。
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叶戈尔。
正这么想着,林安南便拿着手里的莫辛纳甘打出了一发子弹,对面半蹲着手持冲锋枪对着重机枪阵地射击的德军士兵应声倒地。
林安南转过来低下身子,庆幸着身体的原主人拥有如此良好的军事素质,肌肉的记忆和林安南融成一体,他自己要是凭空穿越过来估计早死一百回不止了。
那些躲避炮弹的防护姿势和枪械实际使用方法都在刚刚穿越过来的那时涌入了林安南的脑中,但是实际上林安南却又有着“我就是米哈伊尔本人”的认知感,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两个人变成了一体的感觉。
林安南正准备拉着枪栓复位,但是没想到手里的莫辛纳甘的枪栓拉起来那么费劲,他用力地转过枪栓拉动着,才把它拽到了复位处。然后往前一推,卡入枪机处,再次举起来对着前方的时隐时现的人射击。
突然间,前方的几个重机枪阵地被从天而降的火光覆盖,林安南心底暗暗惊呼道:
这是怎么回事?
完了!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德军步兵的进攻战术中,以连级为单位配备了36型迫击炮,这种迫击炮射程是500米,但是德军步兵一般会在两三百米的时候予以运用,因为这个距离的精准度最高。
果然对面这次和前面两次的部队不一样,德国人开始正式突围了。
不一会,德国人的一台三号坦克便冲到了林安南的步兵阵地前方,右侧的反坦克枪掩体中的枪手对着它开了一枪,子弹打到车体上溅射出了金黄色的火花,便弹飞了。
随后它慢慢地调转炮口瞄准了反坦克枪掩体,距离之近都可以让林安南听到炮塔转动产生的“吱吱”金属咬合声,反坦克枪掩体里的士兵还没来得及逃走,便在火光中消失了。
彼得在林安南的左边对着战壕里的苏军士兵们高呼道:
“趴下,快趴下!”
林安南和其他人赶忙全部低下头蹲在战壕里,坦克从他们上头跃过,轰鸣的履带传动声连带着泥土在战壕里的士兵头上作响,被碾碎的泥土落在了他们的后脑勺上。
坦克一开过阵地,所有人便立刻又探出了头对着坦克后方紧随的德军步兵拼命射击着,林安南左边的一个列兵拿起了手里的集束RPG-40反坦克手榴弹,对着后方正开过的坦克尾部正准备扔出去,后脑勺被击穿出了一个血洞,随后他闭上了眼往地上倒去,手里烧着的集束手榴弹从手中滑落。
“操!操!操!”
林安南迅速反应了过来,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促使着他捡起了那一团极其恐怖的东西,然后往背后跃过的三号坦克的炮塔处一扔,整个人用最快力气趴下来高喊道:
“全部卧倒!”
在集束反坦克手榴弹脱手而出没多久,旁边就“砰”一声的巨大轰鸣声。林安南伸出头一看,三号坦克的炮塔被炸斜了,车体上燃起熊熊大火,车里的人无疑是死透了。他转过身来继续对着眼前已经清晰可见的德军士兵们射击着,还剩三台德军坦克在林安南所处阵地的左边,他们已经卵足了劲开始向阵地左侧的间隙带冲去。
林安南向右侧的阵地奔去,看到了反坦克枪掩体里已经倒下的两具尸体,以及掩体中的反坦克步枪,林安南拍了拍枪上覆盖的土泥,所幸枪是完好的。林安南抬起了反坦克枪返回了阵地,然后冲到叶戈尔面前,拉着他的肩膀对叶戈尔喊道:
“喂!喂!德国人的坦克往左边去了!”
叶戈尔低下头对林安南说道:
“我他妈知道!但是对面德国佬的步兵也压过来了,根本应付不过来!”
林安南拽着叶戈尔的领子在他耳边喊道:
“你和我来!把那辆小坦克(38t)先打掉,这个距离绝对打的穿!”
叶戈尔便跟着林安南来到了一处缺口掩体,林安南把反坦克枪往上面一架,正准备操作的时候,林安南才发现眼前这玩意不知道怎么用,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林安南诧异的发现:这玩意他好像不会用啊。
他在内心中暗暗叫苦:我了个妈呀,我亲爱的米哈伊尔同志,你怎么战前不学学这玩意怎么用啊!
叶戈尔看到林安南的动作定住了,便扭过头来问他:
“瞄准啊!愣着干什么?还是你准备像原始人一样,握着这玩意去捅对面那铁盒子的屁股?”
林安南面带羞涩地转过头对他说:
“那个......这玩意我好像......不知道咋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