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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神游】 第十六幕【夜宴】

逐鹿客 君玉珩 8760 2024-11-19 06:45

  东霁墨国·夜鸦城。

  八月十日,月悬中天。

  白日里,这些夜鸦栖息于自霁朝各处,每到入夜时分,便会铺天盖地飞往墨国国都。每只夜鸦的脚上几乎都绑着非常重要的信息。

  作为墨国的国鸟,夜鸦也是墨国王室墨衣氏的家徽图腾。在墨国,这些夜鸦象征“自由”和“无所不知”,而在墨衣氏的家族记忆里,夜鸦代表着“复仇”。

  黑色的羽翼御风千里,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地,碧绿色的眼睛透过黑夜窥视着这个天下,让身在王宫却足不出王宫的墨衣决明,可以毫不费力的知道,东霁两霁各国每天发生的大小事情。这对于墨衣决明而言,就如同天下尽在掌中。

  对于诸多秘密的掌控,也令他在过程中积累了厚实的安全感。或许也正是如此,过去那个活在亡国梦魇里的小男孩才会变成如今王座上孤独的垂听者,并不再为过去的噩梦而困扰终日。

  但出乎意料的是,此刻一封来自霁北的急报却令这位孤独的男人,忽然失了原有的分寸,并将他多年来积累的安全感在一瞬间击溃。

  这是一封关于夙国的急报。

  急报上并没有提及太多的内容,只有寥寥几字。当墨衣决明看到这封急报的时候,原本握住酒杯的手竟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多年来在他心中沉淀的野望在那一刻重新被恐惧所取代。原本孤坐在王座上的他,在阅读完这封急报的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年亡国的战火中。

  原来,那年的小男孩并没有长大。

  他还是会被恐惧所侵扰,还是会害怕。

  周遭不明所以的宫人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遂纷纷揖手跪拜于地,请求墨衣决明恕罪,但是墨衣决明没有说话。

  恐惧中的墨衣决明来回踱步于冰冷的王座前,他下意识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将面前的木案削去了一角。随后游荡在他眼中的恐惧在这一剑过后,化作如烈火焚心般的愤怒。

  无知的宫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停地请求墨衣决明恕罪,片刻的思量过后,墨衣决明的情绪渐渐稳定。但是,他的目光却始终离不开急报上那寥寥几字—“云凡已归”。

  “都下去吧。”墨衣决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本热闹的王宫大殿,随着宫人们的离去,在墨衣决明的挥袖间变得清冷。

  孤独的墨衣决明,望着手中的字条,拄剑半倚在王座上。或许是越长越愤怒,于是他将手中的酒杯扔到了大殿下。

  鲜美的酒汁在此间染红了玉石铺成的地板。一个披着紫黑色长袍的女子,在此间不请自来。原本愤怒的墨衣决明在看见这个女人后,眼中的愤怒也在片刻间烟消云散。

  “你怎么来了。”墨衣决明好奇地问面前的女子,女子捡起地上的酒杯,缓缓来到墨衣决明的身前。猩红的眼眸里流转着难以言喻的魅惑,白皙的肌肤在紫黑色长袍的映衬下更显白皙。

  “听说兄长因为一封急报而大动肝火,所以特来看看。”她将酒杯轻轻放在了墨衣决明面前的木案上,然后拈起木案上的果盘中,一只紫色的葡萄放入嘴中。

  朱唇开合,皓齿微露,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住这样的女子如此近距离的诱惑。

  “据说这是新从西霁购来的珍稀水果,味道还不错,兄长不尝尝吗?”女子,围绕着王座犹如一条游走的毒蛇在墨衣决明的耳边吐露着蛇信。墨衣决明烦躁道,“没有心情。”

  “兄长可否方便告知,这急报上究竟说了些什么,竟令兄长如此烦扰。”女子纤细的手落在墨衣决明的肩上。墨衣决明沉思良久,遂道,“那个男人回来。”

  “那个男人?”女人不解地看着墨衣决明,“谁?”

  “那个杀了我们父亲的男人。”墨衣决明的眼神中闪烁着仇恨的怒火。原本神色慵懒的女人也在得知那个男人是谁后,变得严肃阴冷。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女人话语间夹杂杀意。

  墨衣决明:“八月十日。”

  女人诧异:“今日?何时!”

  墨衣决明:“今日,午后。”

  女人听罢,转身离开王座。

  “寒霜,你要做什么?”墨衣决明不解地看着他这个任性的妹妹问,可是墨衣寒霜却并没有回头:“我去杀了云凡。”

  “现在他的身边有万余蛮人,近六千赤焱武士,你打算怎么杀他?”墨衣决明问。

  “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墨衣寒霜停下脚步,侧首道,“如今的夙国已经不是过去的夙国,如今的我们也不是过去的我们。”

  未等墨衣决明答复墨衣寒霜,又一只夜鸦当着墨衣寒霜的面,在这时不请自来。这只夜鸦很机智地落在了墨衣决明的肩上,正准备离开的墨衣寒霜被这一幕吸引,她知道又有新的消息来了。却见墨衣决明不慌不忙地从夜鸦脚上的取下信条。

  “这一次又是哪儿的消息?”墨衣寒霜问。

  看完这信条后,墨衣决明脸色并未好转。

  “帝都,叔叔写的。”墨衣决明头疼道,“叔叔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

  “玄衣无垢?”墨衣寒霜冷笑道,“原来,他还记得我们啊,我以为他快把我们给忘了。”

  “不得无理,”墨衣决明斥责道,“叔叔毕竟是长辈,且鉴于叔叔现在的身份特殊,为了墨国着想,确实不方便与我们经常往来。”

  “不方便?我们不提现在,就提当初我们被夙国灭国的时候,他在哪里?”墨衣寒霜唇齿讥讽道,“既然不方便,又何必联系。兄长,你当他是亲人,他当我们不过是棋子。”

  “如果当初没有叔叔伸以援手,现在还会有墨国吗?”墨衣决明斥责道,“寒霜,人不能忘本。”

  “既然兄长执意信任于玄衣无垢,寒霜无话可说。”墨衣寒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要去哪里?”墨衣决明问。

  “我不想让这一生有遗憾。”墨衣寒霜道。

  “站住!”墨衣决明怒道,“你麾下的四名杀手前段时间已抵达明月城,我派去的。原本是打算让他们杀云姈的,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墨衣决明拈起案上的一颗葡萄放入嘴中,然后缓缓走下王座。这一刻的他,不再是刚刚慵懒的模样,而墨衣寒霜也听完他的话后,转过了身。

  “你是我墨国的郡主。”墨衣决明来到墨衣寒霜的身边,从她的长袖中抓起纤细的手,然后缓缓在她耳边道,“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若是沾染上了肮脏的鲜血,多可惜啊。我可就你这一个妹妹,怎么忍心让你去冒险。”

  “哥…”墨衣寒霜听罢,将墨衣决明搂入怀中,墨衣决明笑道,“听闻因为云凡的归来,夏国被迫取消了和夙国的联姻,向来霸道的敖椿对此很是生气。特命原本前去夙国迎亲的血虎骑驻扎在夙国明月城附近,据探子回报,他们扎营的位置在北漠和明月城之间。”

  “夏国这是要与夙国开战?”墨衣寒霜问。

  “暂时看来不会,不过之后不好说。”墨衣决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敖椿这个老家伙,看样子是在等。”

  “他在等什么?”墨衣寒霜不解地看着此时似笑非笑的墨衣决明。墨衣决明在墨衣寒霜耳边小声道,“等着看我们下一步会怎么做。”

  ……

  东霁列国中最注重礼乐的属夙国宗室。

  夙国的宗室,由世家大族和王室宗亲共同构成,他们掌控了整个夙国的礼乐章程。

  什么是礼乐?礼乐即规矩,一个完整有序的社会政治文化制度,古代帝王常用兴礼乐为手段以求达到尊卑有序远近和合的统治目的。

  若不是原先的夙国国主云宸,在泾渭关一战中生死不明,云凡漂泊北漠多年音信全无,也不会轮到云姈登上王座。

  通常情况下,她会在继承王位后不久,与夙国四大世家中,目前最大世家柳氏一族的长子缔结姻缘。之后,柳家将会成为夙国的实际掌权者,取代云氏以延续夙国。遗憾的是,夏国的联姻之策将这一切打破。

  在这些玩弄权术的世家与诸侯面前,即便此时她已身为夙国国主,却也难逃沦为棋子的命运。云姈并不想受人摆布,她想追逐自己心中的爱恨。可是生于帝王家,哪会有那么多的爱恨随心。如果,她不是夙国国主,或许还可以想办法一走了之,但是,并没有如果。

  如今的云姈,不想成为云氏的罪人。她想守住家业,守住云氏的夙国。她不甘心成为宗室与各方势力间博弈的棋子,尽管表面上对他们言听计从。在经历了天火劫后的夙国衰落,到父亲云宸的下落不明,再到他国入侵疆土沦丧,过去的小女孩已在这过程中慢慢长大。

  她想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她想成为真正的夙国国主,她想拥有权力。在她看来,真正拥有了权力才真正拥有了自由。而夏国的联姻之策,让她看到了可以摆脱宗室控制的机会,同时也可以让她暂时保全夙国。

  直到最近才得知云凡下落的她,写了两封信。第一封信,是以血书成的密信,用以召回此时拥有了赤焱武士和飒部战士追随的云凡。并要他回来继承王位。与此同时,云姈将云凡已经拥有自己军队的消息告诉了宗室长老,并说服他们接受了夙国与夏国联姻作为权宜之计,等云凡归来后,她会顺势让位,再借礼乐之制,施以金蝉脱壳,保全夏国大国颜面,从中周全夙国。

  第二封信,是回复夏国国主联姻提议。这封信也是一封密信,被云姈用流光墨书写。凡是被流光墨书写的信需要一定的温度才能浮现字迹,不能温度太低,也不能温度太高。而这封密信上写的,可就不是云姈和夙国宗室承诺的那样了。这封信中的内容,藏有云姈和夏国国主敖椿的一个交易,只有敖椿和云姈知道。

  云姈在意云凡,但是她更在意夙国。

  此时的云凡不一样,他两者都在乎。

  所以他回来了。

  云凡没有想过,会有个圈套在等他,

  这世上,最难理清的,是琐碎家事。

  除此之外,便是帝王心思。

  云凡的性格,散漫如天边流云。

  但是,一旦等他认真起来。

  没有什么事情是云凡做不到的。

  或许是因为他的散漫和难以琢磨,宗族的四大世家,除了他本家云氏,其余三家虽然会支持他继位国主,以维护礼乐,但却各个都不待见这位实至名归的夙国未来国主。

  如今的夙国,只剩下萧条的明月城和化作废墟的镜月城。外有列国诸侯如群狼环伺,内有异心暗流涌动,云凡的手中有虽五千多令天下诸侯有所震慑的赤焱武士,和骁勇善战的北漠骑兵,但是他自己清楚,仅凭这些还不够。

  那么,此时的云凡最需要的会是什么?

  人心,以及举国上下同仇敌忾的决心。

  而不是一个孤独的王座。

  ……

  明月城的月光,是天下最美的月光。

  正因如此,云凡才会对这里念念不忘。

  今夜的景颐殿,有一场隆重的盛宴。

  王座下,满朝文武早早便按各自官级,穿过文鸯池、武鸳池,落座大殿左右两侧。随后本国的世家也派出各自家族代表缓缓进场。

  明明是两条清浅的宫饰池水,偏偏名字取得如此缱绻。可见取名者多么希望,这朝堂之上的文臣武官,能够如鸳鸯一般相亲相爱。

  今夜的满朝文武,身着礼服,肃穆庄重。

  年轻的宫人在年长的礼官示意下,小心翼翼地点燃了沉香木,并将之陆续放入一朵朵飘浮在清池中的金色莲花。

  文官的坐案面前是文鸯池,武官的坐案面前是武鸳池,浅浅的两道池水,被十字红毯切割成四块区域,一处属本国宗室世家之列,一处属远道而来的贵宾,剩下两处分别归于文臣和武将。

  用来招待贵客的景颐大殿,在这种布局的安排下,变得简洁明了,层次分明,特别雅致。正中间的红毯,从俱开的朱门一路蔓延向尽头孤独的王座。

  两边的编钟琴瑟在华灯下演绎大国礼乐。缥缈的清烟随风游荡在此起彼伏的琴瑟笙箫里。每一朵金莲,散发不同的清幽,混合在一起,便是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与温馨。

  王座上,她头戴狼兽发簪,身着绣有云纹、紫柳、青葵、红梅四种徽记的藏青色纱袍,借以遮住白皙如凝脂一般的肌肤。

  四种不同的徽记代表了夙国四个不同的世家大族家族。云纹是云氏王族的家徽,紫柳是明月城柳氏的家徽,青葵是流云城夏氏的家徽,红梅是曜光城韩氏的家徽。

  家徽又叫家纹,起源于霁王朝建立初期,那时公卿贵胄经常会参加一些聚会,并在聚会上互相交换一种薄叶状的木片用以联系感情,架设友谊。木片上雕琢有木片原持有者的姓名和家族字样。

  到了东西两霁时期,贵族们改用掌心大小的金叶子代替木片,用来交换联系方式的木片也有了新的名字“简”。

  诸侯王室成员通常以白金叶子作“简”,帝氏则以纯金叶子镶嵌细小的玉石作为点缀,至于一般的贵族则以鎏金红桃木片作为“金简”。

  随着这一细节的变化,原本“简”背后的家纹也由之前单一的图案变成了复杂的图腾。一些强大的家族会以太古传说中的神兽作为图腾,并将之绘制成家徽,作为地位与血统的象征,彰显家族之气派。

  ……

  云柳夏韩是夙国最大的四个家族。也是夙国宗室长老会的四大核心支柱。柳、夏、韩三家作为云氏旁支,以云氏为宗。但是在一些特定的岁月里,这些家族家主凭借自己的影响力,可以影响到夙国未来国主的选择。

  当夙国四大家族的家徽同时纹绣于一件如此精美的衣袍,除了夙国的国主,没有人有资格将它披上。由于夙国与墨国的战事,点星、流云、曜光三城沦陷,这些上述的世家,活着的大部分都聚集在了明月城中。

  云姈其实很不喜欢发髻上别着的这个狼首发簪。每次佩戴这狼首发簪都会让她感到特别的疲惫,尤其是在今夜这种重要的场合,她竟在众目睽睽下误入了片刻的清梦。

  长翘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节奏,于半梦半醒间微微颤动。很快,在礼乐声的跌宕起伏与山回路转中,这难得的片刻清梦,将着随宫人撩拨的缥缈清烟,渐渐弥散于逐渐热闹的大殿。

  当她略带怅惘的抬眼望向殿下群臣。云凡的目光恰巧在此刻与她触碰。

  “何时到的。”怅惘的目光,在熟悉的面孔前,化作一汪柔情的湖水。

  “今日午后。”云凡答。

  “听闻你在北漠这些年里,结识了不少有志之士,怎么今夜宴会上只

  见两位?”她的目光扫过贵宾席间,只瞧见了古依娜与辛扎依玛。对于飒部六将与古依娜的故事,云姈早有耳闻,今夜,这传闻中的古依娜虽然到了,可那飒部六将却并未尽数出席,令云姈有些疑惑。

  “北漠这些年里,他们习惯了风沙中来去,刀口上舔血,初来明月城,其余几人有些水土不服,所以一进城我便让他们先去休息,若有失礼数,还望国主见谅。”云凡说谎的时候,眼不眨耳不红。

  “无妨于礼数,都是自家人。”话语间,云姈回忆起几年前云凡离开时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心疼。“倒是你,与记忆中相比,不仅瘦了还晒黑了。”

  “国主还和以前一样喜欢说笑。”云凡觉得自己除了晒黑了,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或许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很正常的成长过程。

  “这么些年在北漠过得很辛苦吧。”云姈关切道,对于云姈的关切,他很感动,遂安慰道: “无所谓辛苦不辛苦,毕竟都已过去。”

  “是啊,都过去了。”她的目光里,怅惘的情绪在与云凡交谈间似有郁结, “今夜是家宴,诸位不必太过拘谨。”

  事实上今夜的景颐殿,是以家宴为名的国宴规格。在霁朝的礼乐文化里,从来没有家宴邀请世家大族和文武官员,来共同款待远道贵客这么一说。更何况,这位远道贵客,还是他们自家未来的国主。云姈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让跟随云凡回来的北漠六人放轻松罢了。毕竟,以后肯定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打好第一印象还是很重要的。

  随着礼官高喊:“开宴”,宴会正式开始。

  婀娜的舞姬在众人目光中,于殿上翩翩。绝美的舞姿如池中金莲,在华灯礼乐的映衬下令人目不暇接。宫人们在此期间将第一轮的美味佳肴陆续送到每一位宾客的坐案前。

  此时的云凡表现得有些过于低调。

  作为今夜宴会上所有人关注的焦点,这个全身上下都是故事的男人竟然含蓄地像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在云姈的记忆里,她的那位弟弟不该是这个样子。云姈心想,会不会是北漠的经历改变了他呢?思量间,她的目光回落到了贵宾席上,恰好这时古依娜正好抬眼,于是霁北的第一美人与北漠的第一美人迎来了历史性的对视。

  如蓝宝石般的明眸在此间消融了云姈眼底的怅惘。仅仅是瞬息的相视,云姈感觉自己似乎是爱上了这个来自北漠的金发姑娘。

  她从这个女孩的眼中看见了向往已久的自由与快乐,但是,随着歌舞声息,礼乐交替,这些皆在云姈的眼中,化作遥不可及的梦幻泡影。

  认清了现实后的云姈,趁着在这个间隙,与众人说起刚刚她误入的那场清梦。目光依然弥留在古依娜的身上,令古依娜有种夙国国主专门给她讲故事的错觉。

  事实上,大多数人顺着云姈的目光,皆以为她将要讲的故事是说给贵宾席上的云凡听。大家都知道今夜云凡才是宴会的主角,可是云凡却始终低调的将自己当做是来走过场的。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像是对宴会上的一切都并不关心。

  云姈:“刚刚钟鸣琴瑟的间隙,孤误入了一场清梦。梦中,明月城的大门在清晨的雾霭里被推开,一支如洪水猛兽般的军队在顷刻间填满了城中大街小巷。”

  “看来这清梦,并不清闲。”云凡道,“国主日理万机,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只是片刻清梦罢了。”她叹息着,“当时孤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大殿上。从满朝文武到身边宫人,无论孤如何斥问,却没有一个人来告诉孤,是谁来了。”

  云姈:“但是孤却看见,每个人的袖中都藏有贵重的锦盒。于是,遂以为是你回来了,以为大家将你回来的消息视作密而不发的惊喜。于是孤决定亲自出月华门相迎。结果,当孤怀着满心欢喜,与这支军队在大街上相遇,孤才发现原来回来的并不是你。”

  云凡:“我爱敲门,从不推门。”

  “那你猜猜,这支军队隶属那位诸侯。”云姈饶有兴趣的问云凡。

  云凡:“猜不出。”

  云姈:“你是不想猜。”

  云凡笑:“还是国主知我。”

  云姈:“这支军队身着血红色的铠甲,骑着凶悍的猛虎,手握着常人两只臂膀合力才能挥动的战斧,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是夏国的血虎骑。”文臣席上的臣子们窃窃私语,话语中略带几丝敬畏。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支军队身着古铜色战甲,头戴夜鸦白翎,紧随于身着红色铠甲的军人身后。”怅惘的情绪在她提起这只军队的时候转变成毫不掩饰的厌恶。

  “墨国的白羽夜鸦。”武将席上一位将军小声冷哼,眼中流露憎恨和鄙夷。

  云姈:“这群人肆无忌惮地闯入平民宅院,搜刮金银珠宝,顺道探查是否有人侥幸躲过血红色铠甲挥舞的战斧。散落的金粉、遗落的玉珠在哀嚎恸哭声中沾染上炙热的鲜血。这些战场上有着森严纪律的军人,在面对他国老弱,竟如吃人的野兽。”

  “不过是一群虚伪的强盗。”云凡不屑道,“又怎配称作是军人。”

  “阴郁昏暗的天色,腥臭难抑的街道,错落满地的尸骸,狰狞扭曲的嘴脸。昔日繁华的明月城,在两支军队一张一弛的协作下,化作人间炼狱。”朱唇轻启间,喉中似有哽咽。下一刻,她的目光从远道而来者身上挪开,于不经意间落于大殿上的世家群臣席间。

  在目睹云姈的脸色,于短短几句间,经历了欢喜、惊讶、厌恶、悲伤、无奈五种复杂地变化,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感,在云姈沉默的间隙,涌上云凡心头。

  “先生,这位夙国主先前明明说自己做的是一场清梦,怎么现在听着倒像是一场噩梦。”贵宾席间,疑惑的辛扎依玛用蛮语小声问古依娜。

  “我记得东霁有句古话,叫醉翁寻酒,意不在酒。”古依娜思索道,“更何况梦境与现实,往往是相反的。”

  “那这又啥好在意的!”

  辛扎依玛眉头一皱,没控制住音调,引来不少落座于她们身边的夙国臣子们,露出不悦之色,个别人眼里略带鄙夷,口中不知在私语些什么。

  “你轻点声!”

  古依娜提醒辛扎依玛道。虽说明月城中时常会出现一些北漠来的商旅,但是在这群士族出身的大夫看来,无论是商旅还是来自北漠的商旅,他们眼中存在的偏见的不仅仅是对于某个职业,更多的还是一个种族。

  当然对于这些蛮人的戒备之心,也是这些官员不悦情绪的来源之一。夙国自古以来坐镇王朝以北要地,难免会与北漠的军队存在些许的摩擦。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云凡见状,略微皱眉,遂侧身对辛扎依玛道:“别失了礼数。”

  待众人不再注意她们,古依娜与辛扎依玛私语:“故事没到最后,你永远猜不到说故事的人想传达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所以先继续听她继续说下去。”

  王座下,群臣贵宾世家代表若有所思。

  王座上,女人继续讲述没有说完的梦。

  “当这两支军队沾染着一身的鲜血,与孤擦肩。孤跌座于由无数夙国子民之血汇集成的河流中。意外的是,无论是古铜色的强盗,还是血红色的军人,自那一刻像是看不见孤似的。惶恐中,孤蓦然回首。”她顿了顿,“诸位猜,孤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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