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夹杂着鹅毛大雪洒落下来,将整个世界都妆点成冰冷的灰白色。
乡村的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连平时偶尔叫唤一两下的犬吠也久未出声。
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都冷,冷得多,冷入骨髓。
路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雪,不时有一片枯叶落在雪上,又很快被更多的白雪覆盖。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逃脱这样的命运。
这是一栋房子,红砖水泥砌墙,石灰瓷板铺面,不锈钢装饰的门窗,两层房顶的烟熏瓦已经压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那弯下去的瓦盖似乎已经不堪重负,随时都会被压垮。
房子的大门上贴着大红喜联,台阶上未被大雪掩盖的地方还有未来得及清扫的大红色鞭炮碎屑,这仿佛已经成了这银灰色世界的唯一点缀。
婚房中,大红的被子,大红的床单,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大红的衣服,连窗玻璃上都贴着大红的窗花。
床上的大红被子下面正有一人在酣睡,被子严严实实的盖着,只露出那乌黑的长发和一双闭着的眼睛。
眼睛有着长长的睫毛,从那睫毛排列的曲线能看出,这一定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大眼睛上方,两条温柔得像风吹柳叶般的眉毛正幸福的舒展开,成了那洁白的皮肤上的一道风景。
忽然,房中响起轻轻的木料摩擦声,惊动了那长长弯曲的睫毛,睫毛动了动,慢慢的睁开来,果然是一双美丽的大眼睁,乌黑明亮,眼波如水,一如那大雪中的喜联一样引人注目,却又更加美丽动人。
眼中还有淡淡的疲惫和浓浓的幸福,被子下的手缓缓伸出来,最后将被子掀开,露出那美丽的大眼睛下面挺翘的琼鼻和红润的嘴唇。
饱满的瓜子形脸颊上残留的红霞让这冰冷彻骨的时节里的空气都开始升温。
床上的人坐起来,被子滑下,露出身上的大红色真丝加绒的睡衣,瀑布般的乌黑长发顺着睡衣披散下来,直达腰际。
红唇微张,如美玉叮咛般的声音娇嗔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也不多睡一会?”
大红床对面是一张木质的办公桌,边上是惊醒那大眼睛的打开着的抽屉。
办公桌前坐着一个男人,身材略显单薄,模样不俊也不丑,身形不高也不矮,没有任何特点,除了后背有点不堪岁月的重负微微佝偻,连眼中神光都是死灰色,一如那冰冷的大雪。
男人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纯白色内衣,在这大雪天却似乎感觉不到一点寒冷,手中刚签完字的笔放下,抬头看向床上的女人,将那刚签完字的a4纸递到女人面前。
女人接过那张纸,对男人问道:“这是什么?你不冷吗?”
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安静的躺在太平间的尸体一样,平静的声音道:“冷着冷着,就习惯了!”
“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别等一下感冒了!”女人关心道,接着低下头,却见那a4纸抬头四个加粗打印的字:“离婚协议”!
女人的脸色瞬间煞白,又变得通红,抬起头看向男人,轻声道:“你要干嘛?”
纵然心中怒火升腾,声音却依然温柔,连生气,都依然带着那股女人味。
男人毫无反应,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桌上,道:“这是避孕药!吃不吃都随你!”声音依旧冰冷,说完便开门而去。
寒风倒灌而入,就像女人现在的心情。
坐在床上,女人深深的呼吸着,却依旧控制不住那奔腾而出的眼泪。
待得那寒风不断带走房间中的温度,女人终于从床上起来,穿衣,出门,洗漱,然后进门,化妆。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大红的衣服,女人忽然感觉这颜色很俗气,俗到了骨子里。
打开衣柜,在里面认真挑选起衣服,最终从内到外换上一身纯白色的雪衣,配上这寒风呼啸的天气,微微飘起的长发,显得格外的出尘。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女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女人不哭也不闹,她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让这个男人彻底爱上自己。
至于那离婚协议,见鬼去吧!
但是就当女人正对着梳妆台画着口红,忽然一愣,转头往手边的那还没有被男人关上的抽屉看去,里面还有一张纸,纸上抬头两个手写的字:遗书。
女人终于不复之前的优雅淡定,带着唇上才画了一半的口红夺门而出。
几秒钟后,屋子中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
……
这是一间空房,房间中只有一个占据整面墙的镜子。
女人摊坐在地上,怀中抱着男人的脑袋,让其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任由地上的血染红自己的衣服,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光。
男人的上衣已经脱掉,左胸一个匕首捅出来的伤口,已经没有血从里面流出来。
男人右手还抓着那把从自己胸口拔出来的匕首,就像抓住人生的最后一点依靠,原本如死人一般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镜子上喷洒着男人的血,分开两边,就像天使张开的翅膀。
翅膀下面是一行男人用血写的字:永堕地狱,不入轮回。
女人表情木讷的缓缓抬起头看向镜子,那镜子上的血色似乎跳动了一下,就像电视屏幕上出现了马赛克一样。
而女人,脸色依旧木讷。
……
红,到处是红。
红得凄美,红得心醉,红得让人恐惧。
飞云走在这红色的世界,天空一片血红,脚下,同样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海洋平静如同镜面,仅仅在飞云脚步落下时泛起一圈圈涟漪。
飞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不管多久,眼前的颜色,都没有一点变化,永远都是红色。
一路走,希望能找到一点能让自己心安的变化。
但是,这个世界只有红色。
飞云心中烦躁,由慢慢踱步,变成小跑,又从小跑,开始狂奔。
终于,天空中开始出现了不一样的景物。
见到那异样的景物,飞云开始加速,朝着那不一样的景物冲去。当飞云慢慢靠近那异样时,对方似乎也发现了飞云。
“嘎…”
似乎是乌鸦的叫声,飞云却觉得这个声音无比熟悉,这个声音,就在近期听到过。
然而就在飞云思考着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的时候,那声音的主人,忽然朝自己飞射而来。
并且,其身后还有更多的同类,一同朝着飞云飞了过来。
飞云终于看清楚那些东西的样子,那是,血红色的,像乌鸦,又像鹰隼,还像鸽子一样的怪鸟。心中的烦躁转变成恐惧,转身就准备逃跑。
却在转身的瞬间,身后忽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全身血红色,四五米高,身体由一块块血红色的钢铁拼接而成。
飞云瞳孔猛地一缩,只见那庞然大物忽然抬起脚,朝着自己一脚踩了下来。
急忙之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就闪了开来。
一个闪身之后,便是夺路狂奔。
眼前仍然是那无穷无尽的红色,飞云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却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怪鸟的嘎嘎怪叫,和那庞然大物的脚步声,催促着飞云拼命往前。
终于,在不知道跑了多久之后,身后那怪鸟的叫声和那庞然大物的脚步声突然消失。
但是飞云仍然不敢停下,仍然在奔跑,生怕一停下来,那些怪物便会抓住自己,将自己踩成肉饼,撕成碎片。
忽然,前方出现几个人影,穿着黑色的紧身衣。
几个人影刚一出现,便开口叫道:“飞云,你去哪?”
听到对方叫自己,飞云终于停下脚步,看向几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人。
“金刚?”
“是我!”
飞云却不敢走过去,似乎害怕几人也变成血红色。
但是飞云没动,几人却朝着飞云走了过来。
很快,几人便将飞云围在了中间。
“你为什么不过来?”金刚那带着金属回响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我…”
“你为什么不过来?”
“你为什么不过来?”
这一句话,如同魔音一般响彻在飞云脑海中,回响,重叠,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最终占据了飞云整个脑海。
飞云痛苦的抱着脑袋,口中争辩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然后,在飞云恐惧的眼神中,几个黑衣人身影慢慢变幻,紧身衣变成了血红色的长褂,几人的肤色,也成了血红一片。
同时,手中出现了一件件手术器材,并且将手中的手术器材伸向了飞云身上。
“啊!!!”
飞云终于喊了出来,想还手,想挣扎,想逃跑,但是身上却像是完全脱离了自己的大脑一般,完全不听使唤。
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身影将自己一点点切开,一点点肢解。
血色,依然是血色。
恐惧,如同掩埋到了鼻尖的泥土,如同压到了头顶的大山。
仿佛是一场盛宴,盛宴的主题,是飞云心中的恐惧。
当这场恐惧临近结束的时候,一把向内弯曲的刀,仿佛情人温柔的手,抚摸着飞云的脖子,寻找着恋爱的感觉。
情人的手指轻轻一动…
“噗嗤…”
又是血色…
血色溅起的刹那,飞云猛的睁开眼睛,眼中,如同梦中一般,满是红色。
红得凄美,红得心醉,红得让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