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魁的感觉也很不好。昨夜季胜进军岱京城后就杳无音信,唯一的感应竟是一口鲜血。纪军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季魁不知道,他需要准确的情报,情报对战事绝对重要。终于有消息传来,来自右都尉子岐。三万纪军尽数覆灭岱京城,将军季胜被斩首。
“咳咳咳”季魁连连咳血。帐中将士无不骇然:三万纪军一战全灭。这在纪国的战争史上闻所未闻。“风雪漫延”季胜,“纪国的锋锐”闵行,“小留侯”廖昌永乃至曹猛,穆威,刁鲲鹏无一不是身经百战勇冠三军的赫赫名将。就这么,就这么陨落在岱京城!可岱京城几乎就没有可战之将可用之兵啊!难道情报有误。
季魁深深吸气,压下翻涌的气血。他相信子岐的情报,在昨夜咳血的凶兆后,他当即向季胜,子岐发出询问的消息。何曾想奇袭岱京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下颌的胡须已被鲜血浸透,季魁没有理会。
令:所有纪军头顶系白布条以祭奠岱京城阵亡的纪军将士。马上行动,午时一过,全军出击“岱严关”。
令:飞鸽传书右都尉子岐,迅速收拢所有部属,飞速赶赴“板桥坡”与左都尉子峙汇合。由右都尉子岐指挥肃清“板桥坡”岱军,进军“岱严关”南门。
令:飞鸽传书左都尉子峙,严守“板桥坡”不得放过岱军一兵一卒。待与子岐合兵后一起出击。
下令完毕。季魁脱下头盔,缓缓地把白布条系上头顶。季魁发誓,将亲自纵马踏平“岱严关”。
“岱严关”里暖意洋洋。初夏的阳光照得人浑身软软的暖暖的,岱京城传来的捷报更让人振奋:公输孟启在岱京城尽灭敌三万,勇斩季胜首级。岱王封公输孟启为左国师錾金侯镇北将军即日就率王师北上解“岱严关”之围。二殿下田恒登上城头南望岱京,不禁感慨:
王师北上岱严关,三军眺望眼欲穿。錾金挥舞敌戎破,战马萧萧齐门关。
王师欲北行,萧萧战马鸣。岱王临城送,公输旌旗新。
岱京城里大校场,公输孟启胯下逾辉神骏,“旭日弓”“长身剑”左右相随,在许洪福的号令之下五百精兵军容严整,甲胄鲜明,刀枪林立,旌旗飞扬。谁能想到就前日这五百人还是牢中囚徒,至而今已是公输精兵。
岱王登临“玄武门”,见此情景面有喜色,心有担忧。喜的是公输之兵个个龙精虎猛,大有以一当百之威猛。忧的是区区五百人面对“岱严关”七八十万的纪军能有多大作用,难不成就像太子和二殿下一样,肉包子打狗。这次去的可也是本王的驸马爷。
公输孟启策马来到“玄武门”下拱手施礼。“谢陛下亲临!为大军北上添威壮行。公输此去披坚执锐,誓破纪军!解岱严复齐门,还我岱国河山!让岱王声名天下,威服四海!”
“岱王声名天下!威服四海!万岁!万岁!”五百军士齐声高喊。声震云天,势压山峦。这声威气势倒是有如数十万之众,震人心魄浩荡山河。其中自然有公输孟启的扩音回荡机关功劳。
“陛下,这声威虽是强大,然人数确实有点少,故小臣想向岱王借兵。”
“这……”岱王仿徨,侧身看向巫伯璩。
巫伯璩一肚子的气还没消,冷冷哼道。“现禁军不过一万,较之平常时日还少两千。今战乱未平,护卫王城责任重大。老臣不敢擅作主张。”
“哈哈!”公输孟启笑道:“陛下。小臣不敢要王城一兵一卒。只需陛下降旨允许小臣此番北上可沿途收罗散兵游勇,乡民村夫,凡自愿为我岱国效力者皆可加入军中,共同报效陛下。陛下可许?”
岱王大喜。“此法甚好!本王这就降旨准你随时随地招兵买马,壮大队伍复我岱国千里河山。来!置酒。本王与驸马同饮,为大军壮行!”
干!干!干!出发!
岱王,公输孟启并所有军士连干三碗,全军开拔出发。
“全军攻击!出发!”季魁一声令下,七十万纪军皆头系白布条,拼死冲锋无一退缩。“无敌战神”季魁冲在第一。
如果这世上没有如果,绝望就只有更加绝望。
二殿下田恒似乎已看到岱京城飘扬的旌旗正北上而来,甚至能听见公输军团齐整的行军步伐只距离“岱严关”一步之遥。即便是一步之遥,也没有如果。
公输图只对二殿下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岱国有公输孟启这样的人才,就一定会有未来。二殿下应该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请二殿下带一众行动方便的军士立刻出南门赶去与太子汇合,然后一直向南共同开启岱国的未来。
二殿下与公输世成领一万青壮军士出南门逃奔“板桥坡。”他知道公输图不可能把“岱严关”变成岱京城。但为了未来他必须走,就算是逃走。人生可以有很多次逃走,却没有重来的如果。
公输图也曾是公输族长,他对二殿下说要把“岱严关”也变成“岱京城”。普天下最大的瓮城。
纪军进入“岱严关”虽然兵不血刃,然而并非没有伤亡。伤亡来自他们疯狂攻击时的相互倾轧,自相践踏。
这便是超越战场容量带来的负作用。所谓战场容量就是战斗面能够放下兵力的最大值。
兵法之道: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
季魁当然会计算战场容量,以“岱严关”为例,战场容量在八万至十万之间。故而季魁之前使用二十万人轮番攻击,已经达到战场容量最大值。今天七十万疯狂冲锋,结果就是七百多名纪军士卒死于同袍踩踏之下。当然这样的战损季魁是能够接受的,因为他进入了天下第一雄关:“岱严关。”
“岱严关”内还有军民九万余人,尽皆老弱伤残,妇孺幼儿。太守卢克服,公输图带着两三百名手无寸铁的伤兵残兵静坐于太守府前。
季魁当先冲到,横刀立马。刀是青龙偃月刀,马是狮鬃黄骢骠。问。“尔等何人?”
卢克服答:“岱国岱严关太守卢克服是也。”
公输图答:“岱国公输家公输图是也。”
季魁举刀欲劈,喝道:“尔等今日才降,可惜晚了!”
“我们不投降!”卢克服,公输图领头,两三百人齐声道。
“好啊。不投降就起来与我一战!”
卢克服,公输图带着众人站起。“我们亦不战。”
季魁大怒。“既不战又不降。当我就不杀吗!”催马上前一刀劈下,公输图身旁一名断臂老兵被劈成两半,鲜血溅得公输图满身都是。
公输图与众人皆是眉不皱,眼不眨,恍若无视。
季魁横刀扫出,又有五六个人被腰斩两断。
公输图与众人仍是眉不皱,眼不眨,恍若无视。
季魁立刀,血从刀头顺流而下,经刀柄直至刀尾。血流将双手浸泡得有些臃肿,而恨意丝毫未减。右手托刀拍到公输图肩头,刀刃贴在咽喉。左手一指。“公输家的公输图?”
“是。”
“公输孟启是你何人?”
“孙儿。”
“我儿季胜死于他手。你可知道?”
“知道。”
“斩你人头为我儿报仇也是理所当然。”
“然。亦不然。”
“啐!”季魁右手一压,刀刃已入肉半分。“好好说话。别倚老卖老。”
“然。将军要杀老夫为令郎报仇自是应该。不然。老夫亲眼所见将军已亲杀数人,难道他们也杀了令郎。人既为刀俎,鱼肉何敢言。将军杀人是职责所在,无须理由。即使杀光岱严关所有人,也换不回令郎来。”
季魁冷笑。“我拿你公输图去换公输孟启如何?”
“可能真不行。”公输图本想摇头,一动之下伤口又长半分。
“你是说公输孟启乃是个无情无义,人伦丧尽之徒。对自己的爷爷也不在乎。”
“非也!正如老夫刚才说的,将军杀人是职责所在,公输孟启同样如此,保家卫国,大义为先。你们可算得上是同类。”
“黄毛小儿敢焉能与本帅相比!”
“将军此言谬也!”公输图傲然道。“将军此话已犯轻敌之戒。轻视对手就是残忍自己。只怕令郎也是因此入彀。”
季魁沉思不语。
公输图依然继续。“首论战。公输孟启初出茅庐首战即以平民百姓为兵,令三万精锐纪军全军覆灭,而自身零伤亡。敢问将军可比否!
次论谋。纪国图谋岱国只怕是为十年大计,从市井到宫闱无孔不入,暗杀,潜伏,间谍,无所不有。然公输孟启数日间就连根拔净。胸怀,风采令对手佩服,‘旭日弓’‘长身剑’倒戈相助。敢问将军可比否!
再论权术。公输孟启十六岁即敢破国之先例,官之建制,自荐君王,一介平民身直上青云顶,封左国师招驸马爷。敢问将军可比否!”公输图句句似矛,直戳季魁心窝。字字如锤砸得季魁眼冒金星。
公输图不依不饶。“今公输孟启敢以五百兵卒即北上对战将军数十万之众,请问将军敢战否!老夫倒是敢大胆预言:公输军团若到,只需三日,必破将军占据的‘岱严关’!”
季魁勃然大怒,青龙偃月刀举起。“老匹夫!本帅现在就剁下你的人头,挂在‘岱严关’南门,好好看着你那好孙子是怎么死的。区区几百人竟敢妄称军团,本帅定将这帮孙子一个不落地收入囊中慢慢把玩。”
青龙偃月刀离开肩头,公输图的身子挺得更直。“依老夫看将军已过天命,当知天命而顺时势,爱惜自己‘不败战神’的名声。令郎之失,身为主帅将军何不自省过失。今日进入毫无防备的‘岱严关’纪军仍有伤亡,可见将军心智已被蒙蔽。若将军固执己见,则将军必败!纪军毁矣!来呀,把公输图人头拿去挂上,也好见公输孟启取将军首级同祭。”
“哈哈哈!”季魁仰天大笑。“公输老儿本帅行事可是你能猜度的。”手起刀落,啪!啪!两声,公输图双肩肩胛骨锁骨全被拍碎,人也摔倒在地。“将公输老儿和太守收押。余众驱散。令!全军于城中修整。约法三章,不得扰民!”
公输孟启!本帅就在“岱严关”等你!
公输图知道。自己的“瓮城”已成。
(把季魁困在“岱严关”,为公输孟启赢得北上的时间和歼敌空间。就算是放八十万只兔子在旷野上让孙子去抓,那一年都抓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