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斩断索链的吊桥陡然收起,城门也跟着关闭。两百重步兵不是没有反应,而是他们的反应比关门的速度慢了许多,等他们冲向吊桥时,城门洞上千钧巨石如雨点般落下。瞬间三五十名士兵命陨当场,成为第一批葬送在岱京城的纪军。城门洞已被封得严严实实。北门无门。
留守的纪军遭此突变并未慌乱,顾不上清理同袍尸体,就开始挖城门。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职责是:断后。不是断路。“叮叮当当”金铁交加声响,火星四溅,封堵的城门洞竟是实实在在的生铁浇铸,掉下的铁沫子就像绝望的种子洒落到留守的纪军心里。
“小留侯”廖昌永已离北门有半里,马上就要追上中军后队。忽闻身后落石轰鸣,大地震颤,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尚未经历过这般动静。前军正在冲锋,后军岂能出事。现在廖昌永所处的位置正好是上十字路口:前方往南可追上季胜中军,后面是北能退守北门,向左是东街,有马场牛场禽畜市场竹器木器市场裁缝铺棺材铺,向右是熙街,有菜市口勾栏院廷尉府。岱京城的地理位置早就详细的印在他脑子里。
廖昌永当机立断,命令:游击骑兵左队队长曹猛率左队五百游骑并五百重步兵向左奔东门,拿下东门固守。游击骑兵右队队长穆威率左队五百游骑并五百重步兵向右奔西门,拿下西门固守。步兵队长刁鲲鹏领八百重步兵向前继续追赶中军主帅,禀明军情掩护中军。余下将士跟随他退回北门。各部火速行动,以信号联系!
驾!廖昌永调转马头,带领着剩余的千余部众赶向北门。北门已发出两道求救信号。
“砰!”又一朵烟花在夜空绽放,花瓣四色蓝,银,绿,黄,中心花蕊一簇火红。这是公输孟启发出的信号:瓮城全部完成。攻击!
“嗖!”一声厉啸九道红光,正是“旭日弓”的一箭九发。闵行身边立即有二十多人倒下,长枪疾舞荡开两箭,他也跃下马来。射人先射马,闵行胯下乌骓马已中箭倒在血泊之中。正面城墙更是箭如雨下,冲锋的锐金军就像金色的麦浪被瞬间割倒,扬起一波倒下一波,扬起一波倒下一波,甚是好看。
“攻……”闵行的“攻”字刚吼出一半竟没了底气,仿佛正引颈高歌的大鹅被扭断了脖子,侧漏出沉闷的“呕”音。城墙下的地面露出一排排巨大的铰刀,如同地狱的恶魔张开满嘴獠牙,将整排整队的锐金士兵吞噬下去,又翻滚着把搅碎的内脏,骨肉连同血水甩出来。恐怖的景象令闵行那呕声特别长,身旁有士兵也跟着呕并吐出来。
“纪国的锋锐”毕竟不是白叫的,闵行钢牙紧咬,蹦出一个字“立!”锐金军笔直挺立,停止攻击。公输机关术。墨旬。不用传令,墨旬已领着众工匠驱车上前。
“旭日弓”射杀掉闵行坐骑后立即按公输孟启的吩咐寻找目标;一道道红光燃烧着炙热的空气射向上蹿下跳的纪军弓箭手。纪军弓箭手还击,却找不到目标,即使找到目标也伤不到对方。因为他们都有机关保护罩。
“旭日弓”带领的一干武功高手早已占据瓮城的各个制高点,或许是顾老头带给公输孟启的灵感,制高点上每人外面都有巨大的透明蛋壳保护罩,蛋壳上的射击孔可以随心所欲的跟着射击方向移动,形成一个个强大的火力点。强弓硬弩对纪军展开的简直就是扫射。
同样展开扫射的还有许洪福的童子军,娘子军和老军。老弱妇孺们登高,行走不便,全都进入到瓮城城墙内的预设攻击点。这些点星罗棋布于瓮城城墙上,设有观察孔,射击孔。老弱妇孺每四人为一组负责一处攻击点,主攻者观察瞄准,操纵手柄将观察镜上的瞄准框移动到需要攻击的目标上,瞄准框套住后立即踩下踏板触发机关发射箭矢,十有九中。副手则负责更换箭夹,每个箭夹有二十支箭,每个攻击点有一千箭夹。另外两人需不停地打跷跷板下压来产生源源不断的动力,再通过机关把动力传送给弓弩发射机构。四人可轮流操作,即便是老弱妇孺也可以陪纪军轻轻松松地玩上两三时辰。
可纪军能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下坚持多久呢?四散出击的游骑兵已发回信号:所有纪军被困瓮城!严丝合缝的瓮城,铜墙铁壁的瓮城!瓮城将纪军困入绝境。季胜深知地理地势对战局的影响,风雪已无法漫延。
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天时对双方应该都是均等的。地利则已全部归于公输孟启。季胜唯一能抓住的只有人和。能否运用纪军的整体实力打破危局就在他的决断了。
命令:全军向大校场集中!
季胜做出向前集结的决定绝不是强攻争胜,而是因为墨旬的五百工匠就在前方。现在要想打破瓮城的机关非此五百工匠不可。他希望墨旬手里的“錾金刻刀”能够成为开启瓮城的钥匙。
季胜挥舞青龙偃月刀拍飞两支冷箭,摘取鞍前六钧弓,拉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嗡”“旭日弓”所在的蛋壳急速摇晃,差点把他的脑袋都摇出鸟来。不过一阵摇晃之后,蛋壳就像不倒翁一样依然在原地杵着。摇摇晃晃中一箭九发全都射向季胜。射人还射马。
季胜挂弓摘刀催马一气呵成,白易神驹电射向前,可怜身旁五名亲兵遭殃。季胜高呼:“盾阵!护卫!”八百重步兵举起盾牌,在头顶连结起严密的盾阵,暂时抵挡住如雨箭矢。然八百人的盾阵毕竟太小,就季胜的中军也掩护不了。何况防得上面,却顾不得下面。
下面是岱国的土地,岂容纪军轻易践踏,公输孟启自然要想些办法。地面的机关就是翻板,简单高效,一个人一个点操控一大片。只需通过观察孔见目标进入翻板范围拉动手柄,机关牵引卡销,翻板失去支撑,目标自身重力压迫翻板打开落入陷阱。翻板旋转半周恢复原样,待下一个目标进入,周而复始。连动力都不需要。
白易照也算是神驹,可惜也未能躲开连续的六道翻板,庞大的身躯虽然没有掉下去,却折了一条前腿两条后腿。季胜含泪亲手斩杀,“风雪漫延”又丧失一大助力。
令:全速赶往校场集结!
廖昌永两次都接到季胜的命令。“小留侯”也并不想留,可他再也过不去上十字路口。左队队长曹猛,右队队长穆威连同他们各自属下的五百游骑兵五百重步兵已被分别围困于左右两边的瓮中之瓮。
廖昌永的千余重步兵攻击或许不行,防守确实一流。普通的箭矢对身着重铠的他们难以造成大的伤害,而他们更是结盾阵如竹筏置于脚下,防范翻板陷阱。
然而公输孟启亲临北门,还有巫念和“长身剑”,顿时滚木石从城头飞落,廖昌永的重步兵立刻便遭遇灭顶之灾。公输孟启模拟纪军重步兵制造出的机关重步在巫念的幻术配合下混入敌军,笨重的纪军重步兵和同样笨重的机关重步相互推搡碰撞,使廖昌永的联防战术马上奔溃。就连廖昌永自己都被机关重步砍了两刀砸了三拳,他做梦也想不到纪军中竟会有敌方的潜伏者,廖昌永惊惧得怒目喷火,却瞧不出铁甲面具下谁是人脸谁是机关。信心溃、真心碎,痛苦倒地后硬生生被一具飞落的重步兵尸体砸中,肝脑涂地。“小留侯”把自己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岱京城。
失去将领,丧失斗志,散开的重步兵既没有攻击力防御力也几乎为零。尤其是“长身剑”出手,七尺玄铁剑,六尺皆锋锐,横扫如收割,劈砍剁柴火,片刻间被消灭殆尽。曹猛,穆威直接被烧烤成黑焦肉条。
现在纪军的后军就彻底断了后。公输孟启牛刀初试效果果然不错。季胜,今夜月如雪,你还漫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