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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窄红 折一枚针 3944 2024-11-16 00:08

  段小钧离开后,匡正一天都没有出过办公室,午饭是鳗鱼海胆外卖,六点多要吃晚饭的时候,微信响。他看一眼,是总行的经理助理冯宽,之前在香港分公司轮岗了半年,上周刚回来,现在就在楼下咖啡座。

  工作正好告一段落,他揣上手机起身,一出门就看见段小钧抱着一摞a3复印资料站在clemen桌前,才一天,就搞得没人样了。

  匡正瞥一眼,走出办公区,身后clemen在发脾气:“你那什么眼神,不服吗?不服你告诉我投资资本回报率怎么算,我立刻让你回家休息!”

  匡正哼笑,段小钧根本答不出来。

  坐电梯到一楼,冯宽在咖啡座那边朝他招手,一身乏味的灰西装,系着乏味的领带,踩着乏味的皮鞋:“老弟,”见到匡正的打扮,他眼前一亮,“你越来越浪了!”

  “我们这边就这样,”匡正在他对面坐下,“不像你们,成天在大领导身边,一水儿的耗子灰。”

  “滚你的,”冯宽给他要了杯拿铁,“我升职了,总经理。”

  “恭喜啊。”匡正舒展背部,转了转脖子。

  “反应这么平淡吗?”

  “你去香港不就是准备着升吗,”匡正语气平平,然后笑了,“再说,你不升,嫂子也不乐意啊。”

  冯宽的老丈人是集团董事,这几年步子走得很稳,“别挑我不爱听的说,”冯宽松松领带,“怎么着,还没定下来呢?”

  匡正点头:“我这儿不像你那儿,三步一个姐五步一妹的,天天有艳遇。”

  “上一个是什么时候?”

  “得有七八个月了吧,”匡正啜口咖啡,“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么关心我私生活呢?放心,老子直得很,今年兴致不高而已。”

  “不是我说你,你挑女人眼光有问题,总找那些二十一二的小姑娘,多作啊,”冯宽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得找二十八/九的,知道疼你。”

  匡正听出来了:“哥,你是不是有事?”

  冯宽笑了,笑得很贼:“我手里有个女孩,没到三十,漂亮,大高个,做信托的。”

  “国内的信托,”匡正摇头,“约等于理财。”

  “你管那干什么,我说的是人。”

  “什么信托啊,私人银行啊,”匡正语气轻蔑,“都是搞公关的,没意思。”

  冯宽听明白了:“不要是吧?”

  匡正点头。

  “行,你们m&a的牛,”冯宽站起来,拿他没辙,“你个没良心的,我白耽误工夫过来找你,走了。”

  匡正送他到门口:“哥慢走。”

  冯宽走了两步,又回来:“那是我老婆大姑的女儿!”他本来想说“少奋斗十年”之类的,一想人家匡正也不稀罕,只好拿指头点了点他,走了。

  匡正低头看表,七点,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这周围的鳟鱼、鹅掌、生蚝随他挑,可他就是想吃宝绽那口,现在回家说不定还能赶上刚出锅的。

  说走就走,他开车直奔郊外,一路上车流还可以,到家八点多,天已经黑了,宝绽的灯没亮,他摁下门铃,远远的,看见大路上走过来一个人。

  匡正皱着眉头,越看越熟悉,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宝绽!”

  人影快走了两步,朝这边挥手。

  “我操!”匡正站到路中央,扯着脖子喊,“你从地铁站走过来的?”

  那边没回答,匡正在原地转了个圈,很生气。

  宝绽渐渐近了,那张脸也清晰起来,天热,汗水挂在下巴上,淌到脖子里。

  “你走了多长时间?”匡正掏出口袋巾给他。

  “我走得快,”宝绽没拿,用胳膊擦了把汗,“不到一个小时。”

  门口放着一盒生鲜,匡正单手抱起来,跟他进屋。

  主灯和空调自动感应开启,匡正把保鲜箱打开,里头有茄子菠菜和五花肉,还有半打进口橘子,他不假思索:“明天开始,我晚上接你,”

  宝绽正用脱下来的t恤擦汗,一口回绝:“不用,这点路算什么。”

  匡正扭头看他,平时看着瘦瘦的,现在脱了却很结实,不是炼出来那种肌肉,是灵动紧绷的小肌群,雀鸟般漂亮。

  “地址给我,”匡正很强势,“一脚油的事儿。”

  宝绽过来,把菜和肉拿到厨房,边收拾边说:“咱俩的时间合不上,你半夜才下班。”

  “我送你到家,再回公司,”匡正懒懒地倚着厨房台面,“正好中间蹭你顿饭。”

  宝绽笑了,扬眉斜他一眼:“你差我这顿饭吗?”

  这一眼,有琉璃样的水光在里头,匡正一怔,头一回觉得这人身上有股劲儿:“你做什么工作的?”

  宝绽切肉的手停了一下,他是个末路的京剧演员,老生,眼看着要熬不下去了:“我是唱……”

  忽然,手机响,匡正看一眼来电,兴高采烈接起来:“hey buddy!”

  他全程讲英语,神态、语气像用母语一样自然,宝绽愣愣看着他,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即使在同一个屋檐下,即使说着朋友似的话,他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电话里是原来新加坡的同事,做重组的,好久没联系了,匡正边聊边从保鲜箱里掏了个橘子,两边掰开,塞一瓣到嘴里。

  甜,蜜糖一样,他立刻拿去给宝绽,宝绽正摆弄肉,手上不干净,匡正用肩膀夹着电话,掰一大块给他。

  两段人生,同一口甜,在小小的厨房里交融。

  宝绽鼓着腮帮子,匡正盖住话筒问:“甜吧?”

  宝绽一个劲儿点头,止不住笑了。

  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除了几句问候,更多是经济基本面的分析,放下电话他们闲聊着吃饭,之后宝绽收拾碗筷,匡正回家,各过各的人生。

  第二天早上,宝绽七点出门,蓝色的panamera等在门口。

  匡正昨晚睡得早,神采奕奕的,两人车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胡侃,到友爱路,宝绽下车,坐232到白石路,走十分钟到如意洲。

  还没进剧团大门,就听见激烈的争吵声,他冲进去,只见一楼昏暗的走廊上有几个人影,你推我搡地动了手。

  “干什么呢!”他大吼一声,压过了所有嘈杂。

  走廊静下来,那团人影不动了,是时阔亭和应笑侬,死死拽着一个小子,邝爷也在,撑着一把老骨头在拉架。

  “怎么回事?”宝绽走上去,看清那小子的脸,是红姐的男朋友,团里的人都叫他小科,挺老实一男的,此时满脸戾气,揪着时阔亭的衣领不撒手。

  “你们如意洲的都不是东西!”他嘶喊,“让万山红出来!还有那个姓鲁的杂种,让他们给我滚出来!”

  宝绽有点蒙,小科一抬腿差点踹着他,应笑侬赶紧过来挡着:“你小子,少跟宝处这儿犯浑!”

  “到底怎么回事?”宝绽问。

  应笑侬把他往外拽:“红姐……”他压低声音,“跟人开房让小科逮着了,小科还没怎么着呢,她先把人家蹬了。”

  “什么!”宝绽瞪大眼睛,没想到是这种事。

  “你忘了上次在医院,”应笑侬说,“她接个电话就走了,估计是跟电话里那家伙。”

  “那……”宝绽脑子里一团乱,“和鲁哥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帮着瞒了吧,”应笑侬猜,“鲁哥搭过他们的车。”

  那边小科还在喊:“宝绽!我不管,万山红是你们团的!我就跟你要人!”小科家里是唱戏的,嗓子亮堂,一嚷嚷震得天花板直响。

  宝绽赶紧给红姐打电话,应笑侬摇头:“没用,我打了七八遍了,”他骂,“万山红太不地道了。”

  果然,没人接,宝绽收起电话,返身回去,小科已经让时阔亭摁在地板上了,连生气带憋屈,挺大个老爷们一脸哭相。

  “我操他妈的万山红!”他喊,“我认识她十年了,十年!说跑就跑,连句解释都不给我,我操他妈啊!”

  宝绽对时阔亭说:“松开。”

  “不行,他撒癔症……”

  “松开!”宝绽拽着小科的衣服,一把将他拎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你找我要人,我也没有,怎么着,今天要来一场你死我活?”

  小科缓缓眨了下眼,他知道,这事跟宝绽、跟如意洲没关系,可眼下要是不抓挠点什么,他就要屈死了:“她看不上我,别他妈跟我处啊!为了她,我花了多少钱,光金首饰就买了两万多!”

  宝绽一听这里头还有钱,拧着眉毛要说什么,突然来了几个人,进门就嚷:“哪个是宝绽,姓宝的滚出来!”

  宝绽放开小科,转过身,看是几个戴金链子的大哥,像是要债的:“我就是,你们什么事?”

  “我们是兴隆金融的,”他们从手包里掏出一张纸,抖了抖,“你们租过安运捷的车,都半年了,钱还没结清呢!”

  半年前他们是从一家叫安运捷的公司租了一辆厢货,拉舞台布景的,那也是如意洲的最后一次演出,在社区,只有不到十个观众,全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钱已经结过了。”宝绽不卑不亢。

  “租车钱是结了,这还有笔补胎费呢,车回来的路上爆胎了!”

  “我们当时就和安运捷说了,爆胎和我们不挨着,这笔钱我们不付。”

  “你们说不付就不付?”

  “怎么着,还要讹人吗?”

  大哥们笑了:“今儿就讹你们这小破剧团了!”

  两件破事撞到一起,宝绽向前迈了一步,这时时阔亭和应笑侬一左一右,不约而同走到他前头,拿身体把他挡住。

  “让开!”大哥们吼,“我们找的是宝绽!”

  时阔亭和应笑侬相视一笑,松了松腿脚:“你们敢动他一下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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