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中,有古钟在长鸣。
矮小的身影顺着弯曲的小路蹒跚前行,一个弥留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恩公……我先……先走了……”
“铁灵!”
王守任猛地睁开双眼,五脏六腑如同开水煮过一般绞痛无比。
“我要是你,便闭口不再说话……”
一个女子脆亮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将一块敷热的毛巾盖在了王守仁的脑门上。
“那个……孩子……”
王守仁使劲压制住胸腔里翻滚的浊气,抿着声线问道:“孩子救回来了么?”
女子没有回答王守仁的问题,而是背对着老王一边从容的调配着药剂一边问道:“那是你儿子?你在外出生入死的打仗,还带着儿子啊?”
“不是我儿子……”
王守仁强吸了一口气,说道:“他怎么样?”
“人是带回来了……”
女子回眸,一对杏眼扫过王守仁说道:“但能不能救活便又是两说。”
“我……我要去……”
王守仁强撑着双臂刚想坐直身体,那女子突然冲过来伸手将老王摁在床上喝到:“不要命了!”
呜……
王守仁感觉自己刚刚调节的好一点的身体,愣是被这一巴掌打回了原型,蜷缩在床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慢慢咧嘴说道:“我……我要……”
“你要如何!”
那女子倒竖着柳眉说道:“若不是王先生把你带回来求我医治,谁会给你们这些狗官用那么珍贵的苗药!你若是领不起恩惠还是死了,便对不起我的百珍散!”
“可是……可是……”
王守仁双眼憋得通红,口腔中咕噜咕噜作响。
那女子看了许久,将声音缓和下来说道:“你放心吧,那孩子我会尽力救治的,只是他被弓箭伤了心脉,我已经将残箭取出,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呃……我……”
王守仁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低语到:“多谢……谢了……”
呵……
那女子抿嘴笑了一下,到床边上下打量了一圈王守仁说道:“看你一副书生的打扮面孔,怎么会随军到两兵阵前厮杀呢。”
“哦……”
王守仁睁眼看着那女子,心说她刚才骂了一句“狗官”,可见此人虽然跟那些山匪不对付,但也绝非官府一面,一旦亮明身份恐怕对铁灵的救治无益。
老王动了动眉毛低语到:“我不过是个随军的郎官,帮着主帅管理兵符令箭。”
“哦……”
女子一边低头配药一边说道:“他们在你身上搜出了调兵的虎符,还以为你是个统兵的将领。”
王守仁扬了扬干裂的嘴唇说道:“一介儒生,何谈统兵……”
“话可不是这么说……”
那女子仰脸看着王守仁一笑说道:“我们王先生何尝不是一介书生,但是带兵打仗也厉害的紧呢!”
“王先生?”
王守仁愣了一下,心说难道这里还住着一个本家?
“对啊……”
那女子把药材包进一块白布中,仰脸说道:“别看王先生平时穿的稀奇古怪,说话也颠三倒四,但是打起仗来确实有一条,多亏了他我们才……”
话未说完,门外便传来脚步之声,马上有人轻叩门栓说了一句苗姐。
“哦!”
那女子眉毛一挑说道:“王先生,您来了!”
推门,缓缓走入一人!
王守仁一看这哥们,惊得差点把肚子里那点毒水都吐出来。
这位兄弟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细高挑的身材,长脸方耳,叶条双眼泛着神韵,看着还有些精气。但是这位爷穿衣服实在是与众不同,头上带着纸糊的帽子,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布绸,手里还拿着一块纸做的笏板,活脱脱一副精神病的打扮。
那人将笏板放在一边,来到王守仁近前说道:“怎么样,好些了么?”
“呃……”
王守仁把好悬喷出来的口水往肚子里咽了咽说道:“多谢先生关心,好多了。敢问先生大名?”
那人拱手道:“在下姓王单名一个艮字,乃是山东泰州人士。”
“泰州……”
王守仁微微皱了皱眉……
王艮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王守仁没法抱拳,点了点头说道:“在下田颜瑞,乃是湖广武昌人士,刚调任赣州郎官。”
田兄,估计在这一亩三分地,也只有你的名字最好用了。
“兄台是武昌人?”
王艮说着向前走了两步说道:“那我倒想像兄台打听一个人。此人虽不是武昌人,但在武昌颇有名望,相信兄台一定听说过。”
王守仁一听这话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心说孔子所言,直言不讳看来是对的,你看自己刚说一句谎话,马上就遭报应了。
老王眨了眨眼说道:“兄台请问?”
王艮又向前靠了一步,低头说道:“我想问的是当年在武昌城大破群贼的儒侠……王守仁!”
“王守仁……”
老王叫着自己的名字头一次有点手足无措,倒了好几口气才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当年……当年武昌一战我并不在城中……只是听得旁人议论过……”
“哦……”
王艮低吟了一声,又问道:“那此人可在武昌留下什么文字注籍。你是读书之人,这个应该会有所留意吧?”
“我……”
王守仁翻着眼睛想了想,自己除了给田颜瑞留下过一堆欠条借据之外,应该只写过一些关于自己所悟的心学文案,定文为《传习》,不过这些都是在南疆开始给众人讲道的,在武昌自己还真没这个功夫……
老王寻思了一下,慢慢摇了摇头说道:“并未有所流传……”
“哦……”
王艮点了点头自语道:“圣贤行事飘忽本是常理……”
王艮说罢,朝着王守仁一抱拳说道:“不打扰田先生休息了,待兄台康复之后,你我再一同商量详情。”
说罢,转身便转身出了屋子,留下王守仁对着他诡异的背影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