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韩智睿收了掌力,双瞳撕扯着眼角盯着窝在地上的老和尚说道:“为何……为何撤掌……”
“恩怨……际会,人世……浮屠……”
老和尚趴伏在地上,嘴角鲜血淋漓,低声说道:“一宿罪孽,一宿恩怨,都由老僧一人承担吧……”
“你……你……”
韩智睿颤抖着双手说道:“你生我又未养我,你我之间形同陌路,你以为这样便能赎清罪孽了么!”
“呵呵……”
老和尚摆手说道:“你我父子之怨,今生怕是难平了。但你……你这一生所屠戮……的血肉,他们何尝……没有父母亲人,我这一掌便是……是替他们所受,愿你杀我之后能放下屠戮之心,诚心改过,我生为人父,若能有此一育,也能减轻你我的罪孽了吧……”
王守仁抿了抿嘴,抢步上前搀扶着老和尚说道:“大师不要再说话了,先治伤……”
“王守仁,你不必假仁假义!”
韩智睿此时已然混沌,全身戾抖如同一只受伤的雄狮嘶哑的咆哮着:“我姓韩智睿天生天养,什么恩怨血债都由我一肩所系,你们要杀我便上前来,不必在这里跟我狗扯羊皮!”
“好……好……”
老和尚倚着王守仁坐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件染血的荷包向前递了递说道:“你二十几年前寻你到铁剑门,一位……咳咳……一位故人托我将此物交给你……”
韩智睿脸上暮然沉了下来,淡粉色的荷包上……赫然刺着一个“龙”字……
“这是……”
韩智睿夺过荷包,捏在手中……
“老僧赶到铁剑门时,一众门人皆被人所屠,唯独剩下龙夫人一人……”
老和尚喘息了片刻,接着说道:“这未亡人……也是你的恩人罢……”
“龙文绣……”
韩智睿一咬牙说道:“她现在何处?”
“龙夫人也是节烈之士……满门被屠,她岂会苟活……”
老和尚摇摇头说道:“你与宁王怂恿夏侯灯屠灭铁剑门之时,可曾想过她……”
“我……”
还未等韩智睿回话,忽然一个人影跳到老和尚面前,横刀架在老僧的脖颈上说道::“你……你说……母……龙文绣……她祖籍可在川西铁蹄岭……”
韩智睿与老和尚同时看着面前之人,眼中皆是愕然……
“龙三……”
王守仁低语一声,接着说道:“这龙文绣莫不说是……”
龙三一手横着刀,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慢慢从怀中也摸出一件荷包,与韩智睿手上的如出一辙……
“哎,尘封多年的事,又将他翻出来干什么……”
一直藏身在人群之后的陈光镜缓缓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二十六年前,我确是从铁剑门将你救出来……那时你母亲怕是随陆家的姓氏会有不测,所以才让你随了母姓……”
龙三微微一扬嘴角,低声说道:“这么说……我父亲便是铁剑门门主陆山川。”
陈光镜无奈,默默点了点头。
“好好……”
龙三一咬牙,将刀刃一翻直接劈向韩智睿。
韩智睿一咬牙,身子却没有动。
刀刃本是要斩向韩智睿的头颅,谁知刚才还趴伏在地的老和尚忽然伸手拉住龙三的脚腕,龙三身子一歪,这一刀砍在韩智睿左臂之上,划出一道血痕。
龙三眼角泛泪,狠声说道:“铁剑门之罪,罪魁祸首当属宁王与夏侯灯,但你也是谋事之人,也应一罪论处!”
“你说得对……”
韩智睿仰天大笑说道:“我韩智睿恩怨分明,我潦倒之计救我的是你母亲,反正今日一死,死在你刀下也算我得偿所愿!”
天空暗沉,噗噗簌簌下起雨来……
恩怨纠葛,滔滔血债若雨水一般浇筑在每个人头顶。
韩智睿仰着脑袋看着周遭众人……
龙三、白无常、铁灵、铁葵、罗夙凤、王守仁……
怨鬼索命,终追魂。
王爷,这便是你的大业了……
千人屠忽然抢步上前夺过龙三手中刀,翻腕将刀刃横在自己脖颈,蓦然看着众人……
横刀自刎!
偌大的身形轰然栽倒,血水与雨水混为一滩……
“睿儿!”
老和尚大叫一声,趴伏到韩智睿尸首之前,嘶吼道:“我终是没有救下你!”
一语罢,仰天大笑直至断息,伏在自己孩子的尸体之上,绝气身亡……
雨水变得滂沱,似乎还夹杂着愤懑的雷声……
王守仁盯着两具尸首,沉寂了许久才低声说道:“把这二人厚葬了吧……”
说了三遍,军中却无人尊令……
将士们的表情或是唏嘘,或是愤恨,或是无奈的漠然。
王守仁叹了口气,拔出佩剑开始在地上刨坑……
泥水混合的血水把岸滩上的泥土浇的松软,老王一个人挖了许久旁边终有一人上前……
龙三拖着寒铁刀蹲在王守仁一旁,一言不发的挖着泥土。
铁灵铁葵也默默走上前来刨着土地。
几个人没有撬镐,只凭着佩剑和双手挖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挖出了两个巨大的坑位。
王守仁拖着两人的尸首将他们放入坑中掩埋……
大雨将两个坟包浇筑的如同两摊烂泥,王守仁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起身说道:“诸位,明日翻过对剑峡,便要与宁王大军最终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