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四年七月二十四日,正片鄱阳湖上沉寂着死亡的杀意。
宁王起事四个月零八天……
李中焕,孙隧殉国的第一百六十三天……
决战,拉开序幕。
王守仁身着白衫,站在箭楼上手扶栏杆远望战场。
刀戟相撞,血肉横飞的泡影在他眼前不断的闪过,虽然血腥,却不得不面对。
因为,杀戮终究是要靠杀戮来终结。
就在今天早晨,王守仁挑开帐帘的一瞬……
龙三、铁灵、铁葵、黑白无常、刘大刀、于文亮、戴德儒、唐寅等等众人都站在帐门口注视着他……
没有人离开……
或是为了国家大义,或是为了朋友的交情,这些人都手提兵刃,戎装在身,与王守仁共同迎接这最后一战的到来。
“王大人……”
一声报令打断了王守仁的沉思,一传令兵疾跑上箭楼拱手行礼说道:“左侧桃谷方向有敌兵杀来!”
来了!
王守仁吸了一口气说道:“传令张文锦率前锋营在桃谷北坡密林伏击!”
“是!”
报事军兵得令,飞跑而下。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桃谷方向便传来厮杀叫喊之声。
王守仁双手拢目光观瞧,密林之间人影焦灼,白刃飞舞,看来两队人马已然绞杀在了一起。
老王抿了抿,忽然眉峰微微一动,低声说道:“战事不对……”
转目再看桃谷方向龙三的前锋营,以如同泛滥的洪水一般败退下来。
“这……”
王守仁一咬牙喝到:“传令刘寨主,黑白无常,撤去左右埋伏,急援龙三!”
军令下,两路人马以绞杀之势从左右两路攻来,数万人在鄱阳湖畔厮杀做一团。
“不对……”
王守仁手指在木栏上抠出一道划痕,眼角不停的跳动着……
纵使陈少宗再生,韩智睿拖世,宁王的军队也不该有如此凶悍的战斗力。
这群士兵就好像是抽去了灵魂与恐惧的死侍一般,双眼之中凝结着杀意与贪婪,一股劲的往前冲……
此时,老王终于意识到,他与宁王之间的差距只有四个字:真金白银!
宁王朱宸濠为了此次起事准备了整整十年,本来在他的剧本上,剧情应该是一个月拿下江西入南京称帝,三个月一统南方诸省,一年内破顺天府(北京)直取紫禁城!
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宏图伟业刚刚起步就崴了脚……
竟然鄱阳湖畔与这个一文不值的酸书生纠缠了如此之久……
如此仇恨,真不是简单的抽筋扒皮可以泄愤的……
他要将王守仁等一干“反叛”,斩尽诛绝,祸灭九族!
所以开战之前,宁王亲口许诺:此次一战,带头冲锋者,赏金百两,负伤者亦赏金百两。
就这些金呼呼的玩意往眼前一堆,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甩出老王的空头支票、精忠报国几十条街。
宁王手下不论兵将眼睛里都冒着绿光,一副你不砍我都对不起我的模样,拎着刀呼号的冲了上来。
龙三、刘大刀、黑白无常三路人马被敌人潮水一般的攻势瞬间冲溃,败退到徐家湾附近。
王守仁双手扶着栏杆,狠狠的喘过几口气,突然一咬牙抬头喝到:“传令武定边带人驰援徐家湾!”
事实证明,打仗是个专业水平要求比较高的行业……
虽然龙三、刘大刀、黑白无常都是混迹绿林的老江湖,但若遇到如此颓败之势也无力应对,此时就需要一个兼具战斗素养与二杆子精神于一身的男人。
武定边率兵赶到战场时,龙三等人的部队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大部分兵卒都甩开膀子往回跑,生生的狠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当一伙散兵逃到武定边面前时,和蔼可亲的武大人用手中的宝剑在地上划了一条线,然后咬牙说道:“越过此线者,定斩不饶!”
当兵的其实并不是很了解武大人的为人,觉得这哥们长得五大三粗却常年被王守仁押着走,应该也是个熊包吃干饭的主,所以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几个人三五成群的继续往后跑。
事实证明,武定边的二杆子精神从来不跟你开玩笑……
几个兵卒刚刚跑过线,武定边扑上来一剑一个便斩杀了五六个逃兵。
鲜血溅了满身,将武定边勾勒的如同杀神附体一般。
武大人拎着宝剑跨步向前,声如洪钟的吼道:“过我身位者,死!”
武大人便说着这种丧心病狂的话,边拎着剑往前走……
这一幕太过血腥暴力,不少逃回来的军兵看着好悬没尿了裤子,这哪是自家的将领,简直就是来人世间收账的阎王。
前面的叛军是喝了符不怕死的亡命徒,后边的武大人是杀红眼的活阎王。
兵卒们权衡了一下,死在叛军手里好歹能追加个功勋,万一不小心让武大人给剁了,不但啥也捞不着,还要混出个逃兵的骂名……
等死,死国可乎?
兵卒们抖擞精神,一咬牙一跺脚,骂着娘(多半是问候武大人的亲属)又杀了回去!
两方人马再一次打成了焦灼之势……
如此战局,什么奇谋诡计都已经无济于事,有的只是你捅我给你一剑这样简单而机械的杀戮。
王守仁睁着双目,眼神死寂的望着杀场的鲜血淋漓……
他脑海翻涌着,无数的生命在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也许是因为太过于专注,他完全没有留意一名兵卒已经慢慢走到了他箭楼的下面,正仰着的脑袋死死的盯着王守仁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