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天光放亮,大雨初停。
武昌城外的小路,泥泞中又洒下一层薄雾,王守仁把身上的长衫紧了紧,拄着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
“儒侠真是好身手,这满脚的大泥巴,怎么看都是练过绝顶轻功的。”
头顶的树杈呼呼丫丫的一晃,露出一张不怎么上的台面的大脸盘子。
“龙三?”
老王一皱眉说道:“大早晨的你这是要唱哪一出?”
“哪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
龙三一躬身从树杈上窜了下来一搭王守仁的肩膀说道:“祝英台会情郎啊……”
王守仁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慌张的向后退了两步稳了稳心神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早晨要独上天一宫?”
龙三把手一背,慢慢在地上转了个圈说道:“王秀才,你那点小心思骗得了小屁孩子,骗的了我么?就你那抠门的性格,一根咸菜都还掰成三段吃,昨晚居然要开四间上房分开睡,这里面能没有猫腻?”
“想也瞒不过你。”
王守仁把鞋上的泥在树干上蹭了蹭说道:“但我好奇,以你的性格定然不会揭穿我,更不会有觉不睡大老远的跑到树林里来堵我。你这是干嘛,要感动大明朝为我送行么?”
“那倒不是……”
龙三把寒铁刀往身后别了别说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这下老王真的慌了,面前这小矬子今天是拿错剧本了吧,这么正直善良的台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不对滋味呢。
“没啥惊讶的。”
龙三一撇嘴笑道:“你有你要救得人,我有我要查的事。”
“你?”
王守仁上下打量了龙三一圈,也没有多问,把油纸伞往肩上一抗边往前走边说道:“那你可想清楚了,我这次上天一宫可是九死一生,你要跟来,没准咱哥俩真的就在天一宫里化了蝶了。”
“哈哈……”
龙三仰着脑袋一笑说道:“你王守仁是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寻死的事你干不出来。你敢进天一宫的们,脑子里定然就有了十分的把握。我就不信昨晚你去九城兵马司一无所获。”
“五分……”
王守仁走在前面扬了扬巴掌说道:“只有五分把握。”
“足够。”
龙三一歪脑袋:“龙潭虎穴老子陪你闯一闯。”
武昌·九城兵马司
张冒依旧穿着软布衬衣躺在床上,眼睛睁得比馒头都大。他吧唧吧唧嘴,然后歪过脑袋问身边一个叫张福的老家人:“天到什么时候了?”
张福把身子又向下弓了弓,低声说道“回大人,刚到卯时。”
“才卯时?”
张冒强撑着身体看了看窗外说道:“日头已经有些放亮了,派去仁德堂找吴先生的人回来了么?”
“还没有……”
张福从桌上拿来一块方巾递给张冒说道:“几个下人早就去了,却都没有回个信的……”
“妈的……”
张冒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擦了把脸骂道:“这吴之然在这个时候跟我摆什么谱!”
“要我看,这事都是那个姓王的挑起来的!”
张福眼睛瞟了瞟四周说道:“要不是那个书生来咱们武昌,哪有什么黑白无常,天门四刃。昨天又贸然来找将军说要调什么弗朗机。咱们敬他是皇封的儒侠,他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别胡说……”
张冒一摆手说道:“现在的武昌可是风云际会,每家每户都瞪大眼睛盯着呢。这王守仁一来,就是给武昌城中的这把干柴加了一颗火星子。”
“哟。”
张福上前扶着张冒起了身说道:“那这把火可别烧到咱们身上。”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呐……”
张冒捻着自己的胡须说道:“现在吴之然自身都难保,更别说顾及我张冒了。你以为我当真因为一个女人便受他王守仁的调遣么?非也,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王守仁……才是这个将啊。”
张福眯着三角眼睛,把张冒手中的方巾接了过来撇嘴说道:“那您的意思,还真要帮那王先生把弗朗机调出来?这炮声一响,武昌城可就再难太平了!”
张冒没有说话,而是沉着双眼念叨道:“儒侠……一代儒侠……”
武昌·仁德堂
吴之然早早就起来了,坐在中堂,手中捏着茶杯一语皆无。
不一会有报事的匆忙跑了进来,跪地行礼。
吴之然赶紧一欠身问道:“是不是甲子那边回了消息?”
“不是……”
报事人跪在地上喘了口粗气说道:“是张大人派人来请吴先生。”
“这个老匹夫怎么没完没了!”
吴之然一撇嘴说道:“就说我现在多有不便,先把来人请到贵宾楼,好吃好酒招待着。”
“是!”
报事人起身离开,吴之然依旧静坐在中堂大椅子上,手指不住的敲打着桌面。
“先生……”
窗外人影晃动。
“甲子……”
吴之然握手为拳低声问道:“可是王守仁有了什么动静?”
甲子低语:“他一个人上天一宫了。”
“天一宫!还孤身一人?”
吴之然一皱眉问道:“他身边没有一个长相奇丑的孩子么?”
“没有,就他一人早早便从旅馆出发了。”
甲子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昨天张家老店又来了三个人,像是和王守仁认识。但他们是分房住的,王守仁早晨离开也没有通知他们。”
“哦?”
吴之然嘴角一挑说道:“这样看来,我们这位儒侠是打算一人一剑挑战高手如云的天一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