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山谷,阴云密布。
这座小山谷的谷口处,茂枝舞动,隐隐约约露出一座孤坟。孤坟附近是一座破旧的小茅屋,屋门在风的捉弄下时开时关。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愈发清晰,声响也越来越慢,到达此地时,伴随一声“吁”,骏马嘶鸣,有人停了下来,翻身下马。
他将马系好后,提着一壶酒,沿着小径走去,扫视周围,从一个小小的湖畔,到那看似将要枯竭的山涧,再到那门儿嘎吱作响的茅屋,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座孤坟,上书——恩师常大侠太息之墓。
他一脸黯然,小心上前,见坟前那长了数月的杂草,直接拉起右手袖子三两下便尽数除去。
他恭敬一拜,满面哀愁,叹道:“常大哥,没想到几年前那一见,我们就——”不住摇头叹息。
风继续呼号,拂动他一头发丝,黑白交杂,他,正是岱宗派掌门岳万仞。
岳万仞举起酒壶,幽幽道:“常大哥,不知你还喝不喝酒,今日小弟带来一壶美酒敬你。”说完将酒慢慢倒在坟前土地。
岳万仞凝视坟头,道:“常大哥,你的徒儿已经到过泰山了,可惜他身怀内伤,小弟却是无能为力。”上前用袖子为坟头墓碑擦拭尘土,慢慢道:“但你放心,他已经去扬州找林杏春林大夫了,几个月下来,我想应该已经没事了。你将一身功力传于他,想必对他期望颇高吧?我一定会待他如自己徒儿一般,代你好好培养他!”
雨点吹打在他挤满皱纹的额上,岳万仞仰望广袤苍穹,思绪如电。
“常大侠,等等!”一个约莫弱冠年纪的少年人,双手反转紧抓附近岩石,侧首遥望另一边,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紧张。
“哈哈!岳兄弟,你的轻功不过如此嘛!”声音浑厚,来自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男子身材魁梧,一脸豪气干云,他正抓着一颗横长的树,紧贴岩壁,笑望那少年。
那少年忽然来了几分傲气,朗声道:“我岱宗轻功,岂容人小觑?再者,此乃泰山,我派所在,我岂能输了你?”说罢,右手一拍岩石,脚尖用力,宛若扶摇直上,几番下来,穿过浓浓云雾,竟消失在了那男子视野中。
男子一手抓树,一手摸摸下颌,笑道:“不赖嘛!”一个翻身站到了这树干上,一脚踩在那几乎笔直的岩壁上,向脚尖灌输内劲,大喝一声,迅速出脚,不时手攀,也贴着岩壁上行,穿过层层云海。
少年抓住一块突出岩石,喘一口气,回望附近,但见云雾缥缈,大声问道:“常大侠,你还在吗?”回声不断,一时无人答复,想道:“把他远远甩后了吗?还是出什么事了?”不禁皱起眉头。
“多谢挂念!”一声大笑穿透云海,紧接着一个人影忽现,大吼一声,周围云雾竟被迫开数尺,少年见到,暗暗心惊,道:“不愧是师父也盛赞的苍穹派!常大侠还只是三十出头,便已有这般功力。”当下深吸一口气,继续施展轻功。
男子见少年跟上,笑道:“岳兄弟,加把劲吧!这峭壁也快过了!”说着之时,少年已翻身跃至其旁,道:“还剩最后一段,万仞不才,愿奉陪常大侠到底!”少年便是三十多年前的岳万仞,男子自然是常太息。其时,常太息已是成名侠士,岳万仞则还是初出茅庐。
常太息朗声大笑,道:“好!”当即用劲,几乎贴壁走上,岳万仞则再现扶摇直上之式,两人几乎同时到达山顶。
常太息马不停蹄,岳万仞亦是奋起直追,虽已离开陡峭的岩壁,但是两人还未停止比试。岳万仞腾空跃起,见常太息几乎是贴地小跑,却不输于自己,微微惊愕,问道:“常大侠,你这什么功夫?”
常太息顾不上回头,笑道:“我自己钻研的,就叫它‘千里一线’吧!”岳万仞赞叹道:“苍穹派高徒果然名不虚传。”
常太息回道:“多谢岳兄弟谬赞!我从令师那边听见,他对你期望颇高啊!”
岳万仞纵身一跃,叹道:“若是如此,我真怕辜负了家师期望。”
“发扬光大岱宗派,估计还得交在岳兄弟你们手里呢!”说着直走上一块巨岩,在其上一跃,踏步凌虚。
还未等岳万仞答话,常太息便朗声继续道:“如今岱宗派,其实颇像数百年前的云梦剑派,并且,武功源流广泛,汲取百家之长,刀剑拳脚均有参研,建派短短几十年,已有如此规模。家师曾言,岱宗派日后必执武林之牛耳!”“牛耳”两字一出,翻身一跃,跃起一丈半。
岳万仞听得仔仔细细,热血沸腾,方至那块巨岩,脚底用力,借巨岩反击之力,如离弦之箭。
在常太息落地后一眨眼工夫,也便落在了他身后。岳万仞擦拭汗水,道:“多谢常大侠,发扬本派,万仞自是义不容辞。”两人相视一笑。
常太息遥望泰山云海,几座山峰直上云霄露出,宛如小岛。他盯着远处的玉皇顶,道:“可惜常某来晚几日,没赶上‘皇顶论武’这般盛会啊!”
岳万仞上前苦笑道:“常大侠,这‘皇顶论武’不过来了寥寥数个门派而已,还是我派号召力不够啊!”
常太息拍拍岳万仞肩膀,道:“放心吧!这才第一次罢了,日后继续的会,总能成武林盛会。”又问道:“下次是何时啊?”
岳万仞道:“十年后,原本想每五年办一次的,但是这事怎样都颇费人力财力,因此当下先十年一度,日后有机会再改成五年一度的吧!”
常太息拍拍袖子,道:“好,下次我可不会错过喽!”眼珠子一转,笑道:“岳兄弟,我与你一见如故,今日又小小切磋了一番,不如咱俩结拜吧!”
岳万仞闻言一怔,忙摆手道:“万仞岂敢高攀常大侠啊!”常太息板起脸,道:“怎么,该不会是觉得我大你十多岁,嫌弃我这老大哥了吗?”
岳万仞闻言苦笑,思虑片刻后,颔首同意,两人当即撮土为香,结拜为异姓兄弟。
雨珠流淌在墓碑上,淅淅沥沥的雨扑打在岳万仞脸庞。岳万仞闭紧双目,继续回想。
“已经……已经第七个了!连咱们掌门都败在了这小妮子手里,你说这常大侠会怎样?”
“哪知道啊!但看现下,常大侠估计都得拜倒在这女的石榴裙下啊!”
“呸呸,怎么说话呢!什么石榴裙啊?是剑下!”
“都给我住口!不过五招,胜负未分,怎么都说得好像常大侠已经败了一般!”岳万仞虎目怒视几个年轻的岱宗派弟子,那几个弟子纷纷低头。
岳万仞瞥瞥自己愁眉苦脸的师父,即岱宗派掌门,又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师父这些日子旧伤复发,又让了那苏雪颜几招,方才一时不慎而落败,日后别再乱说了!”
“是,岳师兄!”他们齐声应道,转头望向场上。
常太息正左手持剑抵挡着苏雪颜的软剑,右手自缚其后——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因为这已经是苏雪颜第七场打斗,耗损颇多,他不想多占便宜,于是只用左手使剑与之相斗。
苏雪颜手中“冰柔剑”寒气四溢,加之其剑法“霓裳羽衣剑”变化多端,一道道寒冷的剑气随着剑影如同绸缎般包围着常太息,岳万仞看得紧张不已,不禁汗流浃背。
苏雪颜娇叱一声:“撤剑!”众人纷纷想道:“又输一场!”正眼望向场上时,却大吃一惊,苏雪颜的“冰柔剑”已经落到一旁,而常太息长剑离其玉颈不过两寸远。
脸庞香汗淋漓,苏雪颜一双妙目更是充满了惊愕。她没想到常太息竟然一直引诱自己进攻,发现了自己手腕这边的破绽,出膝击中自己手腕,一股内劲震落了自己的剑,而他乘势出剑,打败了自己。
见常太息收剑淡淡道:“承让了。”苏雪颜一脸不甘,恨恨道:“我输了,马上走。”拾起“冰柔剑”,不一会儿便带着仙瑶派弟子离开了此处。
常太息走下场,把剑还给借给他的岱宗派弟子,左手拭汗,笑道:“刚才可真险啊!”望向放松微笑的岳万仞,喊道:“万仞,快来帮大哥把我右手松开啊!”岳万仞笑道:“好!”当即一把跑前。
雨,渐渐停了。岳万仞全身湿透,只是擦了一下脸庞,对着坟头道:“常大哥,我先走了!”转身缓步离开,边走边低声轻吟:
“湛湛长空黑。更那堪、斜风细雨,乱愁如织。老眼平生空四海,赖有高楼百尺。看浩荡千崖秋色。白发书生神州泪,尽凄凉不向牛山滴。追往事,去无迹。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常恨世人新意少,爱说南朝狂客,把破帽年年拈出。若对黄花孤负酒,怕黄花也笑人岑寂。鸿北去,日西匿。”
渐行渐远。
原本将要枯涸的山涧,倒由于这一场雨,泉水直下,注入那小湖之中,泛起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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