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州中,那队人马直奔汉王府,一到门口,便有一个男子带着几个随从,笑眯眯地迎上来,躬身道:“薛大人辛苦了,我家王爷已经在府内备下酒宴,等候薛大人大驾光临,还请大人劳步入内。”
马车的门帘被拉开,一位年约六旬的老者下马车,作揖道:“多谢王爷的安排!”那人急忙回礼道:“薛大人真是折煞小人了!请进!”立刻做出邀请的动作。
薛禄带着几个人慢步经过两座威武的石狮子,走近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忽然脚步一停,仰头扫视了富丽堂皇的大门上方“汉王府”三字一眼,便又立刻走起进入。
进门之后第一眼所见,便是一堵五彩琉璃萧墙,萧墙之上画着一条吞云吐雾的金龙。绕过萧墙,走入天井,再径直进入大堂。
堂内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四周又挂着各种各样的名人字画,纱帘清一色是苏州的名纱,茶几上的茶具也都是德化的名瓷。
堂内已有一个华服男子端坐椅上,细细品茶。他一见到薛禄进来,便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上前拱手道:“薛大人,好久不见啊!”
薛禄见到男子,作揖道:“卑职参见王爷!”华服男子正是朱高煦。朱高煦扶起薛禄,笑道:“薛大人真是多礼了!今日薛大人光临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薛禄低头道:“王爷言重了!卑职能得王爷接见,才是福分啊!”朱高煦哈哈大笑,道:“好了,薛大人,其它的无名也不多说了,天色也不早了,还请随本王前去后花园赴宴,请!”薛禄道:“王爷先请!”朱高煦一笑,便走在了前头。
薛禄跟在其后,随他沿着一条雕梁画栋的长廊行走,长廊顶部雕有一条腾云驾雾的长龙,两边则是各种各样的名贵草木。
一阵琴声传入耳中,朱高煦笑道:“薛大人,我们快到了!那是本王的爱妾所奏之曲,不知薛大人觉得如何啊?”薛禄笑道:“琴声悠扬,令人心旷神怡。”朱高煦一笑,继续在前面走着。
随着琴声渐渐清晰,几人来到了后花园的一处莲池旁,莲池旁的水榭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满脸笑容,互相敬酒,又惬意地听着不远处屏风后传出的琴声。
水榭中的人看见朱高煦过来,连忙肃然站起,礼道:“参见王爷!”朱高煦双手下挥,示意他们坐下。他们坐下后,朱高煦将薛禄请进水榭,向众人介绍道:“各位大人,这位就是今日王府的贵客,督造北京的薛禄薛大人。”
那些人纷纷向薛禄问候,薛禄也是一一回礼。朱高煦又向薛禄介绍众人,水榭中的那几个人原来就是乐安州的知州朱暄、千户盛坚、指挥韦贤,还有跟随朱高煦左右的百户陈刚等人。
朱高煦大踏步穿过两排桌子中央,在一张桌前背对屏风坐下,对着薛禄几人道:“薛大人,请坐吧!”薛禄几人谢过后,便坐了下来,与陈刚等人相对。
朱高煦哈哈大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拘泥,来,干杯!”说完便先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陈刚等人随后也举起酒杯饮尽,薛禄见到众人如此,也只好跟着饮尽杯中之酒。
朱高煦见他如此,对着薛禄笑道:“薛大人,督造北京城想来不太容易,这些年还真是辛苦你了!”薛禄拱手道:“谢王爷关心!卑职承蒙皇上信任,理当为皇上尽心竭力,办好此事。”
朱高煦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不知父皇对薛大人有何等赏赐呢?”薛禄笑道:“卑职为陛下尽忠,赏赐之事确是不知。”
朱高煦轻叹一声,道:“薛大人也是从靖难开始就跟随着父皇,当年盛庸截断我军退路,全靠薛大人击破,之后薛大人又接连带兵攻破顺德等多座城池,真可谓劳苦功高啊!”薛禄谦逊道:“王爷过奖了!”
朱高煦面露不悦之色,话锋一转,道:“但是父皇竟然对薛大人未封爵位!以薛大人之本领功劳,当封公侯,父皇却连个伯都不给,真是可惜了薛大人啊!”薛禄脸色微变,道:“王爷,卑职说过,只求为陛下尽忠职守,官位爵位,未得也罢。”
朱高煦冷笑道:“薛大人,但是有不少人凭借着比你更小更少的功劳都被封爵,你不觉得有点过吗?”薛禄叹道:“卑职不敢作此想法。”
这时,对面的朱暄笑道:“薛大人忠心耿耿,下官佩服。但是,薛大人,我们为官为将,怎能不想想这些?皇上对薛大人如此,真是小觑了薛大人啊!”
薛禄听得这话,正色道:“朱大人,请勿妄言陛下。陛下如此,定有他的道理,我等作为臣子,岂能对陛下不敬?”
朱暄尴尬道:“薛大人教训得是,下官胡言乱语,还请见谅。”薛禄颔首道:“朱大人,还请您日后注意。”朱暄心中暗恼,但还是笑脸相对。
盛坚突然站起大笑,走到中间,对着薛禄,道:“薛大人,你心里其实早就赞同了王爷与朱大人了吧?”此次,薛禄面不改色,道:“盛大人,您此话何意?”盛坚道:“皇上并不赏识薛大人,薛大人却为皇上尽心竭力,换作末将,早就心生不满了!”
薛禄面现责色,道:“盛大人,看来您比起朱大人更要注意一下言辞了!”盛坚不以为意,继续道:“薛大人,如今您是在汉王府中,又不是朝堂,何必如此谨慎?”薛禄道:“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何时何地,作为臣子,岂能不将皇上放在心中?”
朱高煦故意咳了一声,看上去是一脸责怪,道:“盛坚,在薛大人面前注意一下。”盛坚道:“是,王爷。”便对着薛禄作揖道:“薛大人,刚才末将言辞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薛禄冷冷地回礼,盛坚便坐回了原位。
一时,水榭中的气氛有些凝固,四周寂静,除了那悠悠的琴声外。朱高煦举起酒杯,道:“好了,刚才所说的那些,我们都当没有,来,干杯!”众人也便跟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听着曼妙的琴声,大家饮酒作乐,只有薛禄默然喝酒,回想着朱高煦等人的话,暗道:“看来汉王被封到此地后,仍是挂念着皇位。”
月上柳梢头,朱高煦喝得虽说不上酩酊大醉,但也是面红耳赤。他一把站起,大笑道:“接下来,就让本王为诸位舞锤助兴!”朱暄一脸惊容,道:“小人等岂敢让王爷舞锤助兴啊?”朱高煦哈哈大笑,道:“本王偏要,你们可别躲开!陈刚!”
不一会儿,陈刚便拿来一个漆金铁锤,似有百斤之重。陈刚双手递上,朱高煦一只右手轻而易举地举起,穿过两排桌子中央,来到花园开阔处,开始挥舞起锤子来。
在他手里,笨重的铁锤似乎是一条轻巧的缎带,铁锤左冲右撞,劲风四起。突然,朱高煦大喝一声,朝着花园中一块千斤巨石挥锤。电光火石,一声巨响,巨石碎裂,小石块落向莲池,泛起一圈圈涟漪。
琴声戛然而止,不少在场之人都惊呆了眼,飞扬的尘土散后,狂笑着的朱高煦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道:“区区石块,能奈我何?当初那徐野驴在本王面前狂妄,本王就朝他脑袋挥了一锤,那场面——哈哈!”
韦贤赞道:“虎啸风生,龙腾云起。王爷威武,小人佩服之极!”盛坚也道:“王爷真是勇武之至,我等能为王爷效力,真是三生有幸。”
朱暄朝着一侧拱手,道:“王爷十多年前便跟着皇上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无数,真如唐太宗李世民!”盛坚、韦贤闻言,皆一拍手,道:“对,王爷真如唐太宗!”
薛禄见到他们如此,想道:“他们以唐太宗相赞,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举起酒杯慢慢喝酒,淡淡看着他们争先恐后称赞朱高煦。
朱高煦乐呵呵的,让陈刚将锤带回,本想再听几句好听话,但一看面无表情的薛禄,便立刻恢复正色,道:“好了,你们胡说八道也该够了!回去喝酒吧!本王也有些累了,就先去歇着了。”
朱高煦对着薛禄道:“薛大人,本王略感疲倦,就先走一步了,大人还请自便。房间什么的,本王已经吩咐下人,他们会带到的。”薛禄站起身,躬身道:“恭送王爷。”朱高煦一笑,朝着屏风喊道:“美人,回去吧!”
一个大约双十年华的少女从屏风后走出,白皙的皮肤与鲜红的外衣形成鲜明的对比,烈火般的双唇透露着一股妩媚,堆满一脸笑容,但那弯弯的柳眉下,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似有几分愁色。
自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朱暄等几人无不眯眼注视,薛禄倒还显得比较淡定,但他手下几人也不禁心神一荡。朱高煦笑着伸手,少女也是微笑地让他拉过自己的柔荑,随着朱高煦走过花园,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朱暄赞道:“王爷的宠妾真是花容月貌啊!”韦贤笑道:“王爷风流潇洒,身边自然不乏美人了。但今日这位,不仅人长得美,还弹得一手好琴,不知是何时入了王府啊?”几人都是摇摇头,韦贤道:“看来应该没有多久。”
酒壶已空,几人互相告别一声,便散去了,薛禄也跟着王府的仆人到了客房。尽管只是客房,但是里面奢华的装饰还是让薛禄微微吃惊。
时候也不早了,薛禄也想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就与朱高煦告别启程,前往金陵。这次,他到金陵也是代表皇上与太子去主持“宣道大会”。
(薛禄相关)
……
攻大同,为先锋。战白沟河,追奔至济南,迁指挥使。战东昌,以五十骑败南兵数百。时成祖为盛庸所败,还走北平。庸檄真定诸将屯威县、深州,邀燕归路。禄皆击走之。
……
十五年以行在后军都督董营造。十八年十二月定都北京,授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封阳武侯,禄千一百石。
……
——《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