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湛下了VIP楼层,顿时感觉从天堂回到了人间。
眼下红枫市疫情扩散、病房吃紧,为了让医院容纳更多患者,平时仅对尊贵病人开放的四星病房俨然变成了通房铺子,从走廊过道到病房门口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床垫子、睡袋、点滴杆。数百名受伤的青狼军团士兵统统挤在四星楼层,处处都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乔湛皱着眉头从走廊开始一间一间地找,最终在走廊倒数第二间房找到了傅无暇。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傅无暇正和几个士兵们有说有笑地聊天,作为红枫市戍边军里为数不多的女兵,又是骁勇能干的上尉,傅无暇在士兵中人气极高。
可当乔湛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傅无暇笑容一下子冷了。她瞥了乔湛一眼,旋又冷淡地收回了视线,面朝着白墙翻了个身,只留给乔湛一道冷硬的背影。
“我是无暇的堂兄,想和她说会儿话。”乔湛缓步走了进来,随口将那些士兵们打发了。毕竟他肩上的紫色绶带摆在那儿,倒没人真敢不开眼地和乔湛作对。
“无暇,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 乔湛走到傅无暇病床前,语气关切地道:“之前你挺身而出阻拦吕琮炸医院的事我还没谢你,毫厘之间真是帮了大忙了。”
“傅先生客气了,护卫红枫市治安是我的职责所在。”傅无暇别扭而生硬地说道:“再说了,那天功劳最大的人又不是我。”
乔湛皱了皱眉头,他隐约从傅无暇的这番话听出了使小性子的情绪,相应的,他心中竟也生出一种对妹妹的关切之情。
这一刻,乔湛又有种傅无羁上身的感觉。
尽管理智上他非常清楚傅无暇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把她当成了妹妹,忍不住用当哥哥的语气温柔而严厉地教育着这个叛逆的姑娘:“你非要这么闹别扭下去吗?你看看你脚上绑的石膏,要是叔叔婶婶知道了,不晓得会有多心疼。”
傅无羁僵着脊背,一声不吭。
“趁着这次腿伤,你就跟我回去好好休养一阵子吧。你是傅家的小姐,好端端地跑来当什么兵?这几年的兵一当,脾气大了,性子也野了。你看看外面那些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作为一个姑娘家你没有感觉到不方便吗?”明明乔湛已经尽量克制,这些话还是借着他的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你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乔湛最后一句话刺破了傅无暇坚强的伪装,戳到了她经不起触碰的痛点。傅无暇腾地一下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情绪失控地大声道:“你还怪我!你不是眼里只有秦鸳掘吗?现在又来管我做什么?”
她那双丹凤眼既委屈又愤怒地朝着乔湛瞪来,当初要不是他带了个外族女子回来,当着族人的面说要退婚,她也不必千里迢迢地躲到红枫市来当兵。现在竟又反过来怪到她的身上,到底还讲不讲道理了?
乔湛被傅无暇这一眼攫住了视线,和秦鸳掘的不食人间烟火相比,傅无暇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铿锵玫瑰般的冷艳诱惑。
“无暇,”乔湛叹息一声,不得不为不受控制的身体而付出演技的代价:“哥哥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是盼着你好。如果你非要从军,哥哥也不拦你,但你不能换个安生的地方好好待着吗?当戍边军实在是太危险了,又是瘟疫又是暴动的,谁知道下次还会出什么事?听哥哥一句,跟我回海陵吧。”
“我不回去!”傅无暇倔强地别过头去,根本不买乔湛的账:“我要在红枫市积累军功,不晋升到少校绝不回去。进荣耀军团是我的梦想,我总有一天会凭借我的实力成为第二个叶夭尧!”
叶夭尧是荣耀军团副团长,她不仅是荣耀军团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女长官,也是帝国最年轻的少将。三十年前,叶夭尧也是从青狼军团起步,一步一个脚印地积累军功,最后扶摇直上稳坐荣耀军团的第二把交椅,而今傅无暇的做法很有些追随叶夭尧足迹的意思。
“你怎么就这么倔!”乔湛自己本就是个倔脾气,他正准备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位年少轻狂的姑娘,眼角余光却瞥到门边白色裙裾,刚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本没打算低声下气地哄小孩子,但没想到秦鸳掘竟然出现在了傅无暇的病房门口。乔湛在心里一琢磨,为什么他不好好地利用这次机会呢?
想到这里,乔湛深吸一口气,放软了语气劝道:“无暇,以前是哥哥不好,可咱们兄妹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就不能跟我回海陵,给我个机会补偿你吗?”对付这种赶着不动打着倒走的驴脾气姑娘,根本不能和她来硬的,只能慢慢地软化她。乔湛疾言厉色行不通,软化政策却歪打正着地凑了效。
“你想要补偿我,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又来假惺惺地做什么?”傅无暇嘴上还在逞强,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告诉乔湛,她内心的壁垒已经松动了。
“傻孩子。”乔湛坐到傅无暇的病床边,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承认以前因为鸳掘好多地方都委屈了你,但咱们兄妹的情分是谁都不能取代的,鸳掘也不行。哥哥不会再因为鸳掘而委屈了你的,我保证。”
傅无暇由着傅无羁抚摸着头发,她身体僵硬片刻,忽然低声压抑地抽泣了起来。因为秦鸳掘,她受的这些委屈藏在心里许多年了,唯恐被人提及,却又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演得也不知有多辛苦。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从小对哥哥的濡慕之情太深,受不了这样情感上的背叛而已。如今傅无羁主动来找她赔礼道歉,解开心结,傅无暇积压已久的委屈顿时崩溃。
“好了,不哭了。”乔湛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傅无暇的头发:“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乔湛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朝着门边看去,也不知道他这番卖力地表演秦鸳掘到底看到没有。
“无暇,你就先好好修养,等过几天红枫市的禁行令解除了,就先跟我回海陵养伤。就算你到时候还要回来当兵,起码也得先把伤养好了再回来。”
“嗯……”傅无暇的哭腔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轻轻地应了一声。
出了病房的门,乔湛向四下一看,却发现秦鸳掘早已不见了踪影。乔湛颇为懊恼地拂了拂肩膀,衣服被傅无暇当手纸似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肩膀,心里已经嫌弃至极。
好不容易演了一出戏,偏偏秦鸳掘还没看到,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好一笔不划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