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傅无忧的死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虽然头号嫌疑人秦鸳掘中途意外失踪,但这件事经过军部的封锁无人知晓,帝国和军部依旧按照傅衡的要求对傅无忧的死展开了调查,却出人意料地毫无线索。
久而久之,这件事便成了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头悬案。
即便是傅衡,在军部和帝国政府双双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对此也无话可说。
但这件事在外界看来可不是兄弟阋墙这么简单,傅家数十年来不动如山的格局忽然发生变化,内部势力微妙的平衡开始向主脉收拢,显然是打算蓄积力量的表现。由于傅家在帝国的贵族太过超然,哪怕是傅涯在席间随便说的一句话,传出去后都足够底下的人咀嚼许久,更不必说此番这么大的动静了。
为了尽快收拾残局好赶往金尘市,乔湛近日来都通宵达旦地加急处理事务,傅衡手底下几方势力刚接手过来,手底下那帮人对这次换主子议论纷纷,人心不稳,乔湛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来聚拢人心。原本傅衡手底下的老人肯定是不能再用了,乔湛便命刘祯云抽掉了些人手过去,并酌情提拔了些新人,连消带打地清了局势。
但是事情并非都这么简单,凭借手腕和心机就可以料理了。
面对着没多少感情基础的傅衡他可以硬下心肠,对着傅无暇却不行。
在海陵贵族医院里调养了几天,傅无暇伤病痊愈了。刘祯云把消息汇报上来的时候,乔湛沉默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向刘祯云询问了出院时间。即便是百忙之中,乔湛还是抽时间捧了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到医院门口去接傅无暇回家。
他心中清楚无暇怨恨他,但这次乔湛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来的,即便傅无暇对他恶语相向,他也决心要忍耐住,要努力挽回这段兄妹感情。为了壮壮声势,乔湛还特意把周粥和白春庭两人都拉上了,当他捧着个鲜花,领着左右护法站在医院门口时,乔湛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蠢过。
“你确定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周粥环胸斜睨着乔湛:“无暇这会儿肯定还在气头上呢,你去找她这不是刺激她吗?人家身体才刚恢复,别又被你气晕了。”
乔湛侧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周粥:“那你说怎么办?我来都来了,难道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再说了,无暇是我妹妹,兄妹之间还有什么误会不能化解的?”
周粥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你当这是什么普通误会吗?你们之间那么大仇啊!
乔湛虽然嘴上说得满,其实也只是在给自己打气而已,他在医院门口踌躇片刻后,这才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医院前台一眼认出了乔湛,五分钟之后,医院负责人就雷厉风行地从最高层办公室冲了下来迎接乔湛。
“无暇在哪间病房?我来接她回家。”乔湛看了眼医院负责人,示意他不用紧张:“不要声张,我要给无暇一个惊喜。”
“是,无羁少爷,您跟我来吧!”
一行四人来到傅无暇病房门口,乔湛整了整领结,正准备敲门进去时,房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乔湛惊诧地一抬头,正好撞上一人的目光,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傅无暇的病房里见到沈子钰,但人生就是充满了这么多的不期而遇。
沈子钰看到乔湛也很惊讶,他下意识地瞥了眼乔湛手捧着的鲜花,乔湛顿时觉得自己蠢到了极致,恨不得立刻把找个地缝把这些花儿都给塞进去。但是好在乔湛脸皮比较厚,即便沈子钰的眼神中透着古怪,乔湛还是坚定地把鲜花当成盾牌摆在胸前:“沈先生,您怎么会在这儿?”
医院负责人小心翼翼地瞧了眼乔湛的脸色,这才插嘴道:“无羁少爷,这些天沈先生都在的。”
什么?这家伙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勾引我妹妹?
乔湛内心顿时腾起一股无名怒火,然而还没等他再开口,病房里却传来了傅无暇的声音:“子钰,外面什么动静?”
说着,病房内响起轻盈的脚步声,傅无暇从沈子钰身后探出了半个身子来。她看起来气色不错,显然恢复得很好,虽然表情中仍有一丝阴霾,但明显从那种崩溃癫狂的情绪里走出来了。
乔湛看到傅无暇表情时,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这段时间没见傅无暇,他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很重要事,有些东西在微妙间变得不一样了。她语气中透露出对沈子钰自然的亲切和亲昵让乔湛感到有些不快。这才几天功夫,就开始子钰子钰的了?
“无暇,我来接你回家。”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乔湛将那束馥郁芬芳的花递到傅无暇面前:“误会就该早点解除,我不想我们兄妹之间一直存在隔膜。”
傅无暇方才还明媚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看也不看乔湛手中那捧花,横眉冷目地道:“你现在来干什么?”傅无暇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对不起,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
然而乔湛是个不懂女孩心思的糙汉子,哪儿能猜到傅无暇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他还以为傅无暇只是不想见到他,所以卯足了劲一头撞上去了:“无暇,难道帝国和军部都这样反复查了还不能证明我的清白吗?无忧的死真的和我无关,鸳掘还因为这件事失踪了,事情演变成这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听着乔湛这通解释,傅无暇的表情渐渐冷了下去。
原本乔湛不提秦鸳掘还好,一提秦鸳掘,瞬间点燃了傅无暇心中的火药桶。
她和秦鸳掘积怨已久,虽然傅无暇心中知道哥哥的死和秦鸳掘无关,但她太需要一个人发泄仇恨了,否则她怕会把自己逼疯。她假装看不到那些证据,把傅无忧之死的愤怒都牵连到秦鸳掘身上,这样才能让自己找一个寄托。
“你的意思是,秦鸳掘失踪这件事还要怪在我哥哥身上了?”傅无暇语气中火药味十足,态度也是越来越冲:“在你眼中,只有秦鸳掘的事最重要,别人都不值一提是吧?枉我相信了你的话,千里迢迢地跟你回海陵,这么一看,当初还不如留在红枫市好了。”
因傅无暇不合作的语气,乔湛感到十分棘手。
他虽然有满满的诚意,奈何道歉和请求原谅不是他的擅长,从前他做什么都是理直气壮的,根本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跟人道歉。
周粥在一旁看他俩越说越僵,都忍不住替乔湛着急了:“无暇,这次你是真的误会他了,他很在乎你的感受的,但怕影响你病中情绪,才忍了几天没敢出现。”
有周粥在一旁解释,乔湛总算得空抹了把汗,感谢友军分散火力。
“你说他在乎我的感受,那对我家族下手也是在乎我的表现了?”傅无暇原本不想提这件事的,但今天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想再遮遮掩掩了:“就算你没有对我哥动手,但你为什么要对我家族动手?我爸只是想查出我哥被杀的真相而已!”
乔湛张了张口,刚想解释他怀疑傅衡在秦鸳掘身上动了手脚,但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种话傅无暇不会想听。
“好了无暇,你病刚好,还是消消气吧。”沈子钰适时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行李我都派人提上车了,我送你回家吧。”
傅无暇留给乔湛一个冰冷的眼神,躲瘟疫似的绕开了他们,和沈子钰肩并肩离开:“我们走!”
直到傅无暇和沈子钰走得快没影儿了,乔湛这才算缓过神来。
他并非不能接受有沈子钰陪伴在她身边,他只是没想到傅无暇心中对他隔阂这么深,感情破裂了,就像愈合后残留在身体上狰狞的疤痕,还有修补的余地吗?
傅无暇和沈子钰一直走到医院门口,直到确信乔湛不会看见了,佯装坚强的傅无暇这才忍不住流下泪来。她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被别人看见,傅家的女儿是不需要廉价的同情的,于是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脸,泪水却从她的指缝中流了下来。
“无暇,你这又是何苦。”沈子钰看傅无暇哭得伤心,忍不住叹息一声:“既然你是在乎这个哥哥的,又何必摆出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姿态?”
“从此之后,我只当没这个哥哥了。”傅无暇哽咽几声后,用超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恢复了平静,抹干净泪痕波澜不惊地道。
“那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重新回红枫市当兵。”傅无暇语气平淡,眼神坚定:“我希望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不会像现在这样孱弱无力。”
傅无暇要暂时淡出了,大家不要太想念她,她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