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摩罗脑袋一歪,倚靠在电影院软绵绵的真皮座椅上睡着了。
她呼吸很平稳,胸脯有韵律地微微起伏着,陷入了深度睡眠。她睡着的时候不像头上长角的小恶魔,倒像个天使,安静恬谧得让人连呼吸都放慢、不忍打扰。
乔湛托腮看着她,在他眼中这时的秦摩罗就像晨昏交界时晦明不定的天色,既非白天也非黑夜,处于模棱两可之间。她像太阳藏于乌云里的一缕阴影,究竟是秦摩罗还是秦鸳掘?乔湛真有些分不清了。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电影院里只能听得到秦摩罗悠长的呼吸声。
乔湛用视线描摹着秦摩罗的眉眼,这副皮囊被不同的主人操控时,竟能如人皮面具般摆出完全不同的表情来,而在此刻,他看着熟睡中的人,竟有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是在透过秦摩罗看着秦鸳掘的灵魂。
他仿佛看见秦鸳掘缩意识里一个小小角落,背对着自己站着,冷冷清清的背影像等着谁将她从中拉出来,而唯一通向外界的那道大门却被紧锁着。
这一刻,乔湛鬼使神差地轻声念叨了一句:“鸳掘,你什么时候回来?”
隐约间,秦摩罗的眼皮子似乎微不可查地轻轻一颤,还没等乔湛弄明白是不是自己一时心颤看花了眼,他衣兜里的通讯仪却突然响了起来。
“喂?我在外面儿,出什么事了?”乔湛压低了嗓音到电影院外面去接电话,他前脚刚走,后脚秦摩罗就一撑椅背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神色清明,哪里有半点困倦的样子?她盯着乔湛离开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什么!唐抉扬的战机坠毁了?”听到这一噩耗,乔湛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觉得事情的走向似乎不太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昨天或者前天发生的。”通讯仪那头白春庭的声音也很焦灼:“战时清点伤亡和公布数据会有延迟,我这消息还是从前线负责急救的军医口中得知的,怎么着也得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了吧。”
乔湛低头沉思了片刻后,抬头机警地扫视了一圈儿空荡荡的电影院,然后低声对白春庭道:“不管怎么样,为了保险起见,你必须赶紧走!”
“我怎么走?”白春庭似乎觉得乔湛的说法十分不可理喻:“现在是战时,每一条从帝国通往联邦的路都封死了,我要在这时候轻举妄动,那不是很容易就暴露了吗?再说如果唐抉扬的战机真的毁于战争呢?那我们岂不是自毁长城?”
“听着老白!”乔湛声音陡然拔高:“沈子钰是个怎样狡猾多端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能拿你的生命冒险。你听我一句劝,现在就离开傅家,要么找到组织潜伏下去,要么赶紧回国!”
“回国?回哪儿去?”
当乔湛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时,他的身体陡然都僵住了。
乔湛一时被这噩耗惊呆了,以至于忘了秦摩罗还在电影院里,他甚至忘了考虑自己的音量会不会将她吵醒。乔湛搓了搓脸换上一副表情,抓着通讯仪缓缓转过身来,干巴巴地向秦摩罗解释道:“摩罗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怎样?”秦摩罗睁着那双琥珀般的淡色眸子好奇地看着乔湛,仿佛想看看这黔驴技穷的人还能编造出什么借口来:“你和白春庭的通话我都听到了。”
秦摩罗指了指乔湛的通讯仪,而显示屏上白春庭的ID号让乔湛无法反驳。 “我们只是在商量怎么扳倒沈子钰而已。”乔湛板着脸勉强解释道:“中间还涉及到一些别的事情,是你不知情的。”
“你省省力气好吗?还真把人当成白痴了?”秦摩罗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早就猜到你身份不对,今天总算是被我抓现行了。说吧!你到底是哪边派来的奸细?真正的傅无羁又在哪儿?”
“我就是傅无羁。”乔湛直视着秦摩罗,一字一句地道:“如果我是个冒牌货的话,你觉得我能骗过鸳掘的眼睛吗?”
“嗯……这也正是我好奇的地方。”秦摩罗视线在乔湛身上滴溜溜地打转:“你这分明就是傅无羁的身体,甚至连秦鸳掘种在他身体里的两生蛊也有,这是绝不可能假冒的。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两生蛊?”乔湛敏锐地抓住了秦摩罗话中的关键:“那是什么东西?”
“你竟然连两生蛊都不知道?难道秦鸳掘没告诉你?”秦摩罗讶异地道:“是了,你诓骗秦鸳掘说自己失忆了,以她的性格,必然不会把这件事说给你听。”
“这两生蛊到底有什么用途?”乔湛再次执着地问道。
“你想知道?那就用你的秘密来交换啊!”秦摩罗狡黠一笑:“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就把两生蛊的秘密告诉你,有付出才有回报,很公平是不是?”
乔湛眉头一皱正要反驳,后一秒却突然冷静下来:“我相信鸳掘不会做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即便她在我体内种了蛊,那肯定也是为了我好。”
秦摩罗饶有兴致地看着乔湛脸色变了又变,却没想到乔湛最终竟然能克制住对这件事的好奇,她心有不甘,冷哼一声继续挑拨离间道:“你对秦鸳掘未免也太过信任了吧?你焉知她不是想在你身体种下蛊虫,进而控制你?”
“不是每个人都会想着控制别人,起码鸳掘不是。”乔湛摇了摇头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更放心了,可见两生蛊这名字虽然听着古怪,却不是什么坏东西。”
乔湛应付秦摩罗的空隙间,抽空举起通讯仪向白春庭劝了句:“老白,趁现在还不算晚,你赶紧收拾东西,我一有消息就转告你。”说完,乔湛便干脆果决地挂断了电话,平静地看向打量着他的秦摩罗。
“通风报信完了?”秦摩罗悠然地道:“怎么着,让白春庭赶紧收拾细软跑路?若是我向帝国把你们这事儿检举了出来,你觉得白春庭能跑得掉吗?”
“你若是向帝国检举白春庭,你觉得你能跑得掉吗?”乔湛不慌不忙地对答秦摩罗的刁难:“别忘了,你现在可不能轻易露面,若是被秦族长老抓回去,你的下场和秦旭一样。”
“那你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抓吗?”秦摩罗不无刻薄地道:“我被抓回去就是秦鸳掘被抓回去,你休想再见到她!”
然而乔湛显然不会轻易落入她的陷阱,他思路特别清晰:“被囚禁的只会是你,而不会是鸳掘。如果鸳掘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她自然会被族中放出来,所以拿鸳掘来要挟我你就错了。我现在之所以肯庇护你,不过是念在金尘市獬豸基地中,你对我们的救命之恩罢了。”
乔湛看向秦摩罗的眼神十分淡漠,虽说还是客气的,却并没有多少温度。
秦摩罗想让这双眼睛为她起波澜,哪怕不是像秦鸳掘那样深刻的信任和爱。
她刹那间心中想过千百种方法可以毁了乔湛重视的人或事,可以让乔湛恨她,但秦摩罗没有,因为那样她就彻底地输给了秦鸳掘,她永远没法在乔湛心中和秦鸳掘一争高下。像秦摩罗这样的人,她很清楚地知道该怎样利用自己的优势,不把眼下这一手好牌打烂。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反正这也不算什么大秘密。”秦摩罗退了一步:“所谓两生蛊,它有两个头,本是一体双生的传奇蛊虫。将两生蛊分开后种植在相恋的两个人体内,便可在冥冥中建立一种神秘的联系,一个人受到的伤害,另一人也能感受到切肤之痛,同样,他们也可以察觉到彼此间心情的微妙转变。”
“世上竟有这种神奇的事?”乔湛讶异地看着秦摩罗,他知晓秦摩罗油滑狡诈,所以她的话他不敢全信。正当乔湛在心中揣度着秦摩罗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时,他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记起在茫茫大海上寻找鸳掘的那次奇遇,在感受过锥心之痛后,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和鸳掘建立了一种奇妙的联系,冥冥中指引着他寻找鸳掘的方向,想到这里,乔湛才稍微有些相信秦摩罗说的了。
但他转念一想,又问:“那为何我感应不到你呢?两生蛊分明也在你体内啊。”
“我天生对蛊虫有着压制能力。”秦摩罗扁了扁嘴:“若我掌控了身体主动权,这只虫子便被我压制得不能动弹了,焉能作祟?”
秦摩罗想了想,又道:“但这东西也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它本身就是相恋者缔下的盟约,若是一人反叛,另一人便会被蛊虫折磨得痛不欲生,直到彻底放下心中执念为止。所以两生蛊,也可以说是断情蛊,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什么……”乔湛被秦摩罗的话彻底惊到了,他不由想起了自己最初醒来的那段时光,对鸳掘虚与委蛇,处处伤她的心。那些事乔湛回想起来已然觉得够过分了,若是再要承受两生蛊的噬咬之苦,鸳掘究竟是如何承受下来的?
而且一切,她竟然一个字都未曾向自己透露。
PS:迟到的情人节狗粮,怪我没塞准,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