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把文学拉下神坛。”
钱平定打开了那份合同。
“只要你签了这个，”陆鹤若无其事的开始为他解释：“我们马上就会去给你买水军，进行官方宣传，给你的教授身份添砖加瓦，两个月后，A社新文学奖的评委，一定会给你留有位置。”
钱平定抬起头，声音平稳：“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陆鹤和地中海对视一眼，她沉声道：“这个奖，周归璨必须拿到第一。”
“……好。”
两个月后，钱平定的微博粉丝量突破了十万。
微博热搜也小小的上了一把，几个著名文学大家点评了他的文章，无一例外都是往狠了夸，说什么“百年一见的良心评论家”“每字每句都能看出对文学的热诚”，还有前几年出的两本书也被人找了出来，翻来覆去的夸，说是“开创了崭新的写作方式”。
渐渐的，有些读者就开始吃他这套了，动不动还能在豆瓣看到“著名评论家钱平定鼎力推荐！”这样的标语，看得他一阵无语。
陆鹤他们是有一手的，相当会抓那些人云亦云的读者的心，低调又默不作声的，静静把他捧了上去。
甚至于当他终于迈进了文学奖评委组的办公室时，心里一点也不再慌张了。
“你们好，我是钱平定。”
自我介绍之后，会有人给他把椅子拉开、给他端茶倒水，恭恭敬敬的说上一句：“钱老师。”
而他也没有忘记陆鹤的要求，那沓稿子被摆在他面前时，他否决掉了大多数优秀的稿件，就连A社本家的当红作品都被他投了反对票，就好像是一个真正刚正不阿的评委一样。
他没有什么真才学识，但是却渐渐学会的狐假虎威，他带着那副圆框眼镜逐字逐句的阅读那些稿件，周围的人都默不作声，像是什么严肃的审判场景一样。
当他最后把周归璨的稿子放到最前面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周归璨借着这次拿奖，风评一路水涨船高，趁机拿下了不少杂志的约稿，成为国内最红的青年作家。
而钱平定也靠这阵风，收到了不少国内大奖的邀请，一下子成为业界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钱平定的表现比陆鹤他们想象中要优秀得多，甚至有些超乎意料，她打电话给他，想要再修改一下那份合同的具体细则，“我们可以达成更长久的合作。”她这样说道。
但是当钱平定第二次迈进出版社的时候，已经一点不会心虚了。
“钱先生，我们联系了一家杂志，接下来我们准备安排你去做专栏访谈……”
“合同，”他打断了陆鹤的话，将自己的公文包摆到了桌上，说道：“撤了吧。”
“……什么？”陆鹤的表情停顿一下。
他的脸上还是带一贯的温厚笑容，眼镜后面的双眼，带着细微的鱼尾纹，和任何一个普通的三十岁男人一样。
就是这样普通的钱平定，他慢慢吞吞的说道：“里面有足够的钱，够付违约金了。”
“……钱先生？”
“很感谢贵社这几天为我做的一切宣传，”钱平定说道：“公文包里的钱是A社给我的，他们决定明年的文学奖也由我去做评委，这算是……工资预支。”
“A社啊……”
“还有B杂志也已经跟我说过了专栏的事情……绕过了你们，向我预支了一部分的钱。”
“……那真是恭喜你了。”
“除此之外，还要其他一些七七八八的……”
“钱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地中海主编打断了他，“你是想说，你现在已经不缺钱了吧？”
“也不是不缺，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不缺钱的人呢？”钱平定连连摆手，他双手握在一起，身体前倾，低声说道：“我只是，刚刚好能支付得起你们的违约金了。”
他和地中海主编对视着，两个中年男人的视线中好像有火花，悄无声息的进行着对峙，他们不动手、不争吵，只是在等待着对方先摊牌。
地中海先笑起来了，他说道：“钱先生是聪明人啊，这么快就明白业界的精髓所在，想要‘单飞’啦？”
钱平定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变，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还不敢当呀？轻轻松松把国内最大的出版社当成跳板，混出头后哪的橄榄枝敢都接，钱先生是厉害人，我算是……看走眼了。”
“您没有，”他说着，语调没有什么起伏，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精芒，那精芒闪得那么快，连钱平定自己都说不出来那一刻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只是重复了那句话——
“不是您说的吗？‘把文学拉下神坛。’”钱平定笑容可掬：“我这不是正在做着呢嘛。”
那天他完好无损的从出版社出去了，地中海主编长篇大论的说了一堆有的没有的，他也听不出来是威胁还是欣赏，只是他到底还是把合同收了回去，拍了拍钱平定的肩膀。
“好好干。”他最后给钱平定留下这么一句话。
舆论是可以控制的。
靠着陆鹤他们先前给他刷的热搜，他借机结实了更多的业界大佬，频繁的出现在各种交流会上，很多时候，他因为没有能力、跟不上那些文学大家的思维而插不上嘴，只是在一边微笑和点头，但他这副模样却被称为“大家风范”。
再过多点时间，那些能够高谈阔论的文学大家慢慢都消失了，只有笑面虎钱平定一路走了下去，被后来的人尊为大师，越捧越高。
后来，钱平定签了更多的合同，做了更多次评委，上了更多次微博热搜。
但他再也没有和出版社签过卖身契，违约金不便宜，一掷千金换自由的事做一次就够了。
再后来，陆鹤又开始给他打电话，清清楚楚的喊他：“钱先生，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她带着老坑种翡翠来找他，请他为周归璨的当红作家道路再添砖加瓦。
然后他就这样，一路靠着受贿走到现在。
……走到了孤岛上。
PS:建议大家用电脑看……不知道为什么手机端有些分段显示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