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了扯嘴角，最终憋出了一句。
“哦。”
然后就是相顾无言。
空气里出奇的静默，似乎有一只大手捂住了我的口鼻，让我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还是林粼在一旁看不过去了，弱弱地出声。
“那个……邢处长……”
邢处长？
我忍不住再次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对方是个官儿倒是不出我的意料，本来国安局的人就已经够惹不起了，居然来的还是个处长。
也不知道他在国安局里算是几把手，更不知道这群人是正好路过这里，还是就是冲着龙澳小区来的。
如果是路过这里还好说，如果是冲着龙澳小区来的，会不会早就把我的底细摸了个底儿掉了？
被我这样不客气地打量，对方居然也不恼，只没什么表情地瞥了我一眼，可这也不像是脾气多好的样子啊。
我觉得，大概他是真的没把我看在眼里吧，所以在他看来，无论我在做什么，都不值得多加注意。
若是换作以前，被人如此轻视，大概我的好胜心就会蹭地升上来了，可现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我能不能利用对方的这种轻视，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虽然我在卧底期间也是忍辱负重，可跟自己人却很少使这种心眼儿，我觉得，我之前向徐乐辞职大概真是正确的决定吧，因为此时的我，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我了。
“林所长，这里的事已经不是你们能处理的了，就交给我们吧，你们先离开，等我们收尾工作结束后再回来。”
那个邢处长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更没什么起伏，却意外的挺通情达理。
林粼怕是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将这事交给别人去做，所以立刻就同意。
“没问题！我们这就撤退！不过，这里的伤员……”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些躲避飞蛾摔倒在地的居民正哎呦着爬起来，而地上还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干尸，我看见林粼的眼圈一红，脸上浮现出几丝挣扎之色。
“这里死了这么多人，被它们弄得这么惨，邢处长，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飞蛾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到“飞蛾”二字时，林粼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也想知道这些飞蛾究竟是什么，毕竟这种东西别说是亲眼看到了，就算是听都没听说过。虽然看上去跟平时见过的飞蛾差不多，但这东西它要人命啊！
我对神秘女尸的来历一无所知，只知道她非常重要，重要到关系着整个龙澳小区的生灵的安危，而这些飞蛾想必跟女尸有着很大关系，只要知道飞蛾的来历，顺藤摸瓜，进而知道女尸的来历，也是有可能的。
我竖起耳朵听着，周围那些黑衣人正在清理着“战场”，被飞蛾吸干了的死尸被他们用特殊材质的袋子装了起来，我发现他们都带起了厚厚的手套，似乎对地上的干尸有些小心翼翼。
“尸蛾。”
邢处长目光冰冷，突然语气平静。
我跟林粼都是微微一愣，这东西的名字倒是言简意赅，一听就知道是个邪门的东西了。
“那些飞蛾是人尸所化，以人血为食，不死不灭，平常的火焰都无法对它们产生伤害，即便是我们，也只能用特殊手段将它们封存，等待时间来净化。这些尸蛾所害的人，我们必须全部带走，尸体我们会处理掉，伤者，我们有专门的医生来医治。”
在这烟味跟血腥味到处弥漫着的地方，听着邢处长的平静讲解，我跟林粼却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对方语气越是这样平静干巴巴的，就越是能体现出尸蛾的可怕之处。
林粼表情纠结中带着一丝恐惧，似乎一刻都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既然是这样，那这里就交给邢处长了。”
“叶辰。”
他又转过头看向我，目光中带着一丝威胁。
“你也跟着我走。”
我知道林粼是担心我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给他惹出事情来，不过此时的我早就已经辞职了，根本就不归他管了，更何况就算是还归他管时，我也不是遇到什么事都会听他的人。
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根本理都没理他，反倒看向了邢处长。
“邢处长是吧，我有事想跟你说，能不能先留下来？”
“叶辰，你不要在这种时候逞能，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耽误人家做事你付得起责任吗？”
林粼显然是被我的举动给吓到了，都顾不上在人家国安局的人面前保持形象了，立刻就上来拉我。
我一侧身避开了他的拉扯，林粼还要说什么的时候，邢处长竟然意外帮我说了话。
“林所长，我正好也有事要问他，你先走吧。”
“……那，那好吧。”
林粼临走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说：你小子牛逼是吧，看我回头腾出手来怎么治你！
我对此毫无反应，反正我现在已经不是龙澳派出所的人了，他怎么想，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眼前的人……
我的本能告诉我，这个男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无害。想来也是，能在国安局混到处长这个地位的，有几个是等闲之辈？
我呵呵了一下，目送着林粼别别扭扭地走远了，然后一转头，就对上了邢处长那双枯井无波的眼睛。
大概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经足够多了，冷不丁发现正被对方用一种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目光盯着瞅，我居然连心跳都没有加速一下，脸不红心不跳的，还挺自然地冲对方扯了扯嘴角。
“邢处长，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问吧。”
“你知道尸蛾会出现？”
邢处长语气淡淡地。
我又呵呵了一下。
“你觉得可能吗？如果我知道，我会跑到这里来送死？”
“可那具女尸是你最先发现的，也是你几次阻拦火化她，如果不是预感到了火化她会带来危险，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对方甚是慢条斯理，似乎并不着急。
“处长，都收拾好了。”
这时候，一个黑衣人忽然走过来。
邢处长点点头，然后看看我。
“在没有查明真相前，你要暂时被我监管起来了。”
对此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一是我自己心中无愧，女尸的确是我偶然间发现的，虽然隐瞒了“你是谁”，可其他的事我都没说过谎，就算是他们要查，我也可以挺着胸脯说：随便查！
二是我还没拿不准这具女尸被带走，会不会有什么后续影响，如果“你是谁”再给我发个警告短信让我抢回女尸，跟他们分开了，我上哪里找他们去？
现在被邢处长带走，倒是可以在路上旁敲侧击一下了。
几辆汽车这时候从小区外面开了进来，被袋子装起来的干尸跟女尸，都被运上了一辆卡车，我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这辆车连车玻璃都是防弹的那种，车体看似普通，却绝对是经过精心改造过的！国安局一出手，果然就是大手笔啊！
而我被点名跟着邢处长上了一辆吉普车，即将关上车门的时候，之前的呼啸声再次响起，我就是一惊。
“不用担心。”
身旁的邢处长语气淡定。我转头看向他，再次望进了他幽深的目光里，在那平淡无波的目光中，我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什么情绪。
不过既然他表现的这么平静，那就说明这种情况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了，我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转头看向窗外，先是被那些罩在网中不断挣扎着想要破网而出的飞蛾惊了下，随后就看到那些黑衣人拿一种喷剂朝网上喷洒，空气中有淡淡的青草香味弥漫，那些网中的飞蛾也随后安静了下来，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暂时被制服了。
我想应该只是暂时被制服了吧。想到之前邢处长说过的尸蛾轻易不会死亡的话，我的心里沉甸甸的。
吉普车随后开出了龙澳小区，我忍不住转过头，目送着渐渐后退远去的小区，突然觉得心情有些茫然。
我的预感告诉我，这一次离开龙澳小区，再回来，怕是真的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说来也奇怪，原本我对龙澳小区是有着深深排斥的，因为当初被贬到这里来，这个地方就代表着我的失败，而离开这里，就代表着一种救赎。
可在短短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我的三观在这里被刷新了不止一次，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锻炼场，让我从一个绝对的无神论者，变成了现在见到什么都会往神秘方向想一下的人。我对龙澳小区的感观变得复杂，而龙澳派出所的那些人我虽然看不上眼，可依旧也有着让我记忆深刻的人。
想到官僚气十足却又偶尔显得挺人性化的林粼，想到平时总是一副平庸老好人模样实际上却是个高手的老丧，还有那个曾经劝说我不要辞职最后不得不无奈接受的徐乐，离开了这里，怕是再难见到他们了吧？
更何况……
前路漫漫，寻找我的“眼”，也迫在眉睫……
我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重新坐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