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淡下来,随着沉沉的暮鼓声响起,神都洛阳的宵禁开始了,街上的行人们纷纷返回各自的坊市继续他们的夜生活。
依大周律: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
一辆牛车拉着一口薄木棺材冒着犯夜之罪在空荡荡街巷上走着,来往巡逻的军士本想阻拦上前盘查,但见到牵着牛车之人后不但没有上前盘问,反而远远绕道离开,因为给牛车引路的,是身穿嘲风卫制服的白宇玄和苗笑婷。
牛车停在冥捕司的官署后门,一早就守候在此的拓跋石灵打开门,示意牛车上的人速速下车,确认四下无人后,白宇玄和拓跋石灵二人合力,将牛车上的棺材抬进了冥捕司的高墙之内。
后院柴房里,薄木棺材被打开,露出在里面静静沉睡的上官婉儿。
见到棺中的女子,早有心理准备的拓跋石灵还是忍不住惊讶出声:“没想到真是上官大人,那么说,宫里的那位……”
“宫里的那个上官婉儿是假的,是龙王堂的段堂主假扮的!”白宇玄擦拭掉头上的汗珠,琢磨着怎么将上官婉儿抬回房里。
“我说上官大人回到洛阳后怎么一直没来冥捕司述职,原来她是个假货!”
白宇玄冲拓跋石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拓跋兄,此事关系重大,切勿对外宣扬!”
“老白,你说段云假扮上官大人,她们容貌声音完全不一样,能假扮的了?”坐在门口的孙道乾抖掉衣衫上的尘土,朝身前的嘲风卫问道。
“要想假冒一个人有什么难的,你忘了千面杀手黄洛雍了么,她做的面具能以假乱真,而且段云会模仿上官大人的音调,就连平日里举手投足的小动作也模仿得分不出真假”。
“那个段云居然敢假扮上官大人,陛下能看不出来么?”守在门外的苗笑婷探进头来,好奇地问。
“陛下日理万机,上官大人之前又长期在冥捕司,就算言语习惯有些许不同,自然也不易被察觉!来,笑婷帮我一把,咱们把上官大人抬到我的屋里去!”
“你要把上官大人抬到你的屋里?”
在场三人纷纷异口同声地高声道。
“如今有人在宫里假扮她,我也跟梁王妥协保密此事,总不能把她送回自己的屋里去吧,要被督事大人发现,可不好解释啊”白宇玄一脸诧异地望着眼前三人。
“那也不能让你们孤男寡女在一个屋子,把她搬到我屋里去!”苗笑婷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白宇玄命令道。
“切……”白宇玄心中的小九九未能如愿,但面对眼前那捏紧的铁拳,还是点头同意。
苗笑婷的房间里,众人合力将昏迷不醒的上官婉儿抬到床榻上,看着在床榻上依然昏睡不醒的上官婉儿,孙道乾笑呵呵地拍了拍白宇玄的肩头,示意他坐到床榻上:“老白,坐下吧,时辰不早,今晚争取再给上官大人换次血吧!”
锋利的针管扎入血管中,鲜红的血液在特制的皮管里流淌着并注入上官婉儿的体内,坐在屋里无所事事的苗笑婷坐在白宇玄身前,低声道:“你说陛下已经收回赐婚,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暂时不会对冥捕司……”
手腕上扎着针管的白宇玄冲一脸疑虑的苗笑婷和一旁一脸关切的拓跋石灵笑了笑:“放心吧,陛下承诺会给我一段时间,只要能尽快查清南诏毒虫案幕后的真凶,冥捕司就不会有事!”
“我说,那个南诏毒虫案是什么案子啊,那案子为什么又会跟督事大人、跟陛下扯上关系?”守在门边的拓跋石灵望着在桌案上默默燃烧的蜡烛,好奇地开口道。
苗笑婷也一脸好奇地盯着白宇玄:“对,上次天枢案后,我曾经想查阅南诏毒虫案的案卷,却发现大理寺案牍库里根本没有相关的记载!”
“找不到当年的案卷,那是有人不想让后人知道那件事!毕竟当年那案子牵连重大,不但关系到先帝和当今陛下,还搭进去一个冥捕司的督事呢!”孙道乾慵懒地伸伸腰,浑浊的目光变得深沉,多年前的过往不禁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白兄,要不你把那个南诏毒虫案给我们说来听听吧!?”拓跋石灵也好奇地走上前,冲白宇玄低声说。
坐在床榻上的白宇玄和孙道乾二人相视一笑:“别说,咱们现在做的事儿,跟当年还挺像!”
大唐永徽五年冬(公元654年),旱了一冬的长安城迎来了新的一天,冬日的天空还没亮,户部郎中孙全的家宅里,备受主人宠爱的小妾正裹着棉服,忍受着院子里刺骨的寒风在屋主人的书房前轻叩门扉:“老爷,您该起来洗漱准备上朝了,侍郎大人已经差人在门外候着您了!”
叩门的力度越来越大,门外小妾提升了好几个调门,但门内依然静悄悄的,好似里面并无屋主孙全。
担心主人安危的小妾令家丁强行撞开房门,漆黑的书房被人强行闯入,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烛火缓缓走进冰冷的书房,将占据屋里的黑暗一点点驱散。
原本应该在屋里小憩的主人并未因有人强闯进来而怒斥来人,书房里依然静悄悄的,烛光移动,照亮了铺满桌案的纸张,以及满地的废纸,估计屋主昨晚工作到大半夜。
屋里既然有主人留下的痕迹,现在为何又彷如空无一人般,难道主人大半夜的时候偷偷溜出去了?
小妾让家丁打着灯笼朝主人睡觉的寝间走去,摇曳的烛光小心翼翼地来到床榻前,借着暗淡的烛光,只见床榻上的被褥凌乱地铺在床板上,看样子应该被人使用过,但床榻之上哪里有主人的影子?倒是一个看不清的布片被被褥压盖着,由于烛光暗淡,令人一时无法看清那究竟是何物。
“老爷,您在哪啊,该起来上朝了!”
小妾哆哆嗦嗦地缓步走上前轻声呼唤,却不想来到床榻边,看清被褥下的东西后,发出一声惊呼声便昏厥过去,手持灯笼的家丁走上前也看清了被褥那东西的真面目,纷纷吓得跳开,高呼:“出人命拉!”
惊呼声很快将孙全的家宅从沉睡中唤醒,也将一个离奇命案呈现在人们的眼前。
天亮了,众多冥捕司嘲风卫手持兵刃站在孙宅门外,时任冥捕司督事袁继祥迈着大步走进孙府大门。
“我刚从宫里回来,陛下对这案子十分看重,你们在现场勘验如何?”袁继祥一边擦拭头上的汗珠,一边斜视跟在身边的部下常泰,虽然正值寒冬,但袁继祥却浑身大汗淋漓,喘着粗气。
年轻的常泰不敢有所隐瞒,拱起手冲自己的上司轻声道:“回大人,经过仵作勘验,那孙全……已经不成人形,其骨肉离奇消失,只……只剩下一副空皮囊”。
走到书房,望着床榻上那张令人头皮发麻的人体皮囊,袁继祥的眼角微微抽搐:“仵作可有查出其死亡的原因?”
“回大人,没……没有!”
袁继祥眉头微皱,转身离开书房,并冲在场的众嘲风卫高声道:“案发现场不得任何人闯入,尸体送回冥捕司再做勘验,还有……”
袁继祥回过身,犀利的目光盯着紧紧跟在身后的常泰:“孙道乾,孙太医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