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明明白日晃晃,几人走在村落中却如进了死城。金蟾追踪罢休后,那些村民又如傀儡般列队返回,然后各回各家睡死过去。
走了一段,落尘忽然停住脚步,对那三个道:"欲要植株说服村民自行拨正五行,却又无法解决水源问题。要除金蟾却又心存顾忌,害怕误伤了村民...不如放弃说服,直接布施,如何?"
屈轶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此地规则皆由那金蟾而定,村民们未必都是甘愿遵循,不过是因生于此间不得不从而已。倘若这时候能够有人更利于他们生存下去,是不是能让这些有违常理的规则自动瓦解,而我们也无需再去刻意说服了?"
"你是想要授惠于人,先图建立公心形象,破那蟾蜍威信,而后再思循循善诱,引导正轨?"
"嗯。"落尘点头。
"可是,又该如何布施呢?"屈轶问。毕竟大家也算身无长物,有心无力啊。
"之前听那车夫所言,此地平凡人家为求稀贵水土,皆要先思作物产出。我们就还从种植入手。"
红泥插话道:"本大仙只懂催发之术,可不会无中生有。你让我弄一片桃林容易,让我空手生造粟米五谷,本大仙可没这能耐。"
"当然不能逼你凭空生造。"
"不逼本大仙无中生有,难道你有**容我催发?"
"没有。"
红泥翻了个白眼。
"没有**,但是我们可以借啊!"落尘笑道。
"借?"红泥嗤道,"这地方的人如何吝啬,你又不是不曾见识。此前不过是想借个火,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况且,这会儿虽然日头高照,却是他们闭门锁户沉入梦乡之际。你上哪儿借**去?"
落尘揉着鼻尖瞟了一眼道旁的民居。
"噗~。"红泥见了那眼神差点儿笑喷,"才被那金蟾误会要窃取他的金银,你这会儿就惦记上当偷儿了?"
屈轶却笑道:"行大事莫拘小节。"然后就近一个纵跳,翻进了隔壁院墙。
"喂,只取**就行,不用连根端啊。"落尘语出叮咛,也跟着翻了进去。
红泥、莫染自然随行。
也是赶了个巧,居然翻进了之前卖火铺子门外差点儿和红泥起了冲突的那户人家。
虽然还不至于家徒四壁,但是仔细打量一圈,也真有些够呛。
巴掌大的小院子里围了块苗圃,一半搁着几只破碗烂盆,浅显浑浊的水里散落着一些铜钱。另一半高高矮矮长着一些苗木,有的已近枯萎。当间戳着个铜钱火把,还没发芽,大约就是刚刚举回来的那个。
苗圃旁边是屋舍,挂着红绸,里头却是灵堂。棺材跟前东倒西歪趴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位朝红泥瞪眼睛的。
落尘几个见着灵堂挂红不挂白,守灵的人昏死一片,也没再大惊小怪。反正都是那金蟾作的孽。
倒是见了这里里外外的模样,有些埋怨自己闯错了门。
苗木稀疏,又是如此景况,可让人怎么"借"他**?
正要另择去处,红泥却临时喊停,说是让几人等他片刻。
落尘问他何事,红泥回道:"本大仙之前口不择言,戳了人的痛处。现下来也来了,我去瞧瞧他家米缸,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小忙,也算赔错道歉了。"
跑进厨房转了一圈,却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外头三个听见红泥的叫声,跟着跑进去一看,却见米缸里哪里是寻常粮食?全是些样子像米的虫卵而已。再看灶台上,锅盖半掩,也尽是些半焦不焦的虫卵。
瘆得莫染一阵激灵。
屈轶叹道:"怪道那车夫会说寻常人家吃饭不用水煮只用火呢,这等东西可不是用火烧死了才能下咽么!只怕他家是因取火也无力,家人生吃了虫卵下肚,然后引发了病痛而致身亡。"
"这死蛤/蟆也太可恶了!"红泥磨牙,大有立刻就要将那金蟾抽筋剥皮的意思。
莫染扯了扯他,这才止住暴走。
落尘心绪复杂地看看那灶台、米缸,又四下打量了一圈,偶然瞧见旁边还开着一个门洞连着一间屋子。跑去探头一看,却发现是个废弃不用的柴房。
见那散落的枯枝旁边围着个一人多高的苇席粮囤,便进去瞅了瞅。扒开苇席隙缝往粮囤里一张,竟见里头有一些五颜六色的颗粒,足足堆了齐胸那么高。
他也不认得究竟何物,便朝红泥唤道:"小桃子,你来!"
"说过多少回了,别喊本大仙小桃子!不肯喊桃爷,你就不能直接唤名字么?"红泥嘟嘟囔囔过来一瞧,讶然,"这家人脑子里装的什么?这里明明就有粮食么,脱了壳便是上好的粟米!"
屈轶带着莫染跟进来一看,也是瞠目。
几人随后想到那金蟾,只剩了默然叹气。
沉默片刻,落尘道:"这些颗粒既是粟米**,不如就借了用吧。等到收了粮食,也先可着他家还。"
"喝!可不知你有心让他吃米,他这脑子被人堵了窍,还肯不肯领这情呢!"红泥嘟囔一句,抓过一把谷子往外走,"反正都是借,本大仙先用他家的园子试试。别是霉烂过的,那也出不了好米。"
"我帮你。"莫染也顺手捧了一把,跟上红泥。
红泥带着莫染在那园子里一番捣腾,还有落尘从旁相助,结果半天也没见**生根发芽另结穗花。
屈轶疑惑,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果然谷子已经霉烂,不能再用了?"
"不是。"红泥摇头,"他家的土有问题。本大仙离了土也能勉强施为,大不了就是多花些冤枉力气罢了。但是没有土,这些村民又如何自己种作?可不是到头来还得一场白忙么!"
"土有问题?"屈轶蹲下,摸了一撮在鼻子下闻了闻。
"别闻了。"落尘念了个诀,示意他看地下。
却见地表之下,正有一缕缕玄黄之气如蛇游/走,长了腿似的结伴而行,往墙外去了。就连那铜钱燃火生发之处,也有土气泄露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