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几个碰上孤竹,是偶然,是缘分。魑魅找上大鹗,是有心,是刻意;还有一些人,就因为名字长得太像亲戚,也是早晚要凑到一起的。
魑魅出罗酆山,遇上一人,不辨其形,不识其面,但见服饰为尊可知对方乃孤竹近臣。
除开众所周知的五方鬼帝、十殿阎罗这些固定公职,孤竹手下还有一些随时听令、机动调遣的重用,包括三尸、五觉、九骨、九影等等,其下又各领从属若干。
三尸常以女体示人,以青、白、赤三色为辨;五觉不常见于外,未知其征;九骨为奇形异人,以九大面骨各显突出为区分;九影譬如灯下人影,除非刻意幻化,一般行走时没有具象,以衣塑形,以佩雁翎为识。
九影中以左使右皇为尊,雁翎插于冠左;右使魍魉次之,雁翎插于冠右;余者依序而下。区别甚微,常人不能精准认知,尤以左右二使最难分辨。
魑魅乃心机之辈,两下里相遇,见其冠右插有雁翎,知其尊,便作卑微礼让。
魍魉见状略有驻足,然后准备继续前行。
魑魅感觉似乎被他关注了一眼,便朝那雾蒙蒙虚影笑语寒暄道:"尊使何处贵干?不足道的小事吩咐下头去办也就是了,莫要忙坏了自家。"
魍魉见他说话,也微微颔首一礼,回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各处交代几句罢了。"
"小的还心说,若是跑腿的差事,尊使何必亲力亲为?交代小的去办也使得。既是传令视察这样的大事,小的可替不了。尊使请。"魑魅谄媚一句,让于道旁。
魍魉闻言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举步越过,走了一小段回头看看,见他还在原地躬身送行,不由唤了近前问话:"你现下何处当差,跟的又是谁?"
"回尊使,小的现下在罪狱储物司担着一些仓储杂务,平素多是负责运送重思稻米。至于上头那位直隶长官——,不提也罢,怕是说了尊使也未必知道。呵呵,那么个地方,不是无用之人便是小的这样欲要将功补过,戴罪司职的。"
"那你就不曾有什么想法?"魍魉又问。
"小的不敢!"魑魅当即惶恐跪地。
"你且起来。"魍魉待他起身后又道,"莫要紧张,本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问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我是知道你的,若非一时迷途,说不得现下也已博得尊位。你难道打算就这么永久混日子么?"
魑魅闻言泫然欲泣起来:"尊使有心了,但是小的不敢多存妄念。做了几百年的肉屏才换来些许自由,小的早已明白什么是本分。"
魍魉不由叹道:"罪轻为人形,重则为畜,极重则罚为肉轩、肉屏,沦为无形。想是你当初的罪孽也实在太重了些。"
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既能脱去重罪,也是因你立了大功。如此,当可既往不咎。本使问你,倘若还有机会立功,能得离了那罪狱储物司,你可愿意冒险一试?"
魑魅闻言心头一跳,看看魍魉虚幻的脸,似觉对方并非意在试探自己的服罪诚心,脑子转了转,然后跪拜下去:"尊使若有吩咐,小的莫敢不从!"
魍魉看看左右无人,抬起衣袖轻轻招了招,示意他竖耳过来,低语道:"稍后,你去悄悄将那大鹗和鵕鸟放了..."
魑魅闻言先是一喜,随即惊呼道:"这可使不得!"
"你慌什么!本使话还未完。"魍魉斥了他一句,又继续耳语道,"放了大鹗和鵕鸟,你也一并跟去,假作逃离幽冥的。然后便想法子同他两个亲近,给本使揪出那幕后主使来。放心,无论成败,本使都能保你无恙,而且铁定调你离开那不得出息的地方,另谋好差!"
魑魅故作犹疑一刻,抿抿唇应道:"一切但凭尊使差遣!"
"嗯,果然还不曾失了志气!"魍魉拍拍他的肩,又道,"不过,之所以说是冒险之举,除开事情本身不太容易外,另就是这成败之后——。我知你是聪明人。"然后等着他领会未尽之意。
魑魅心思转了转,看看魍魉冠上的翎羽,道:"事成,上头论功行赏,小的自然是接了尊使的密令出去的。若败——,小的并不曾见过尊使,今日同我说话的是另一位!"
魍魉不再接口,哈哈笑了两声,转身泰然而去。
魑魅遵命魍魉,私放了大鹗和鵕鸟。另一头,幽冥帝宫里宾主宴罢,孤竹带着落尘几个逛了逛,然后赠送了一些小礼物,便吩咐龙香代为送客。
龙香还记着因了红泥挨罚的事,又嫌弃上了莫染差点儿抢走了他的亲亲帝君,出了帝宫就撒手把人扔给了他的龙宾十二士,然后自己找地方玩耍去了。
龙宾十二士知道龙香对落尘三个不待见,自然不肯尽心。当然也没孤竹那能耐,说是虚空一划就能任意穿行,这一送别说将人直接送回槐江山了,连锺山也没能回去。
出了幽都门,刚刚落脚不周山上,龙宾十二士便自顾自跑了。
得亏近日是非多,幽冥上下各处加派人手做事,不仅桃止山、鬼门关戒备森严,不周山上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多了许多看守。落尘三个正感不辨方向,巧遇两个巡山鬼差,一个唤作咋呼、一个唤作咋喝。
跟着咋呼、咋喝下了不周山,两下作别,却见不远处有一行老幼青壮混杂的汉子,正唱着歌谣由不周山外取道西北而去。
落尘以为这是此地常景,便问咋呼、咋喝:"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未料咋呼、咋喝也摇头。他们奉命巡逻查看异端,没有发现妖物作怪,没有拘着游魂荡鬼,竟碰上了这么一群奇奇怪怪的凡人,也感到稀奇。
红泥竖耳倾听片刻,道:"我听他们仿佛在唱什么大老鼠。"
"嗯,我听着也像。还有什么不要啃不要咬之类的。"莫染点头附和。
落尘又问咋呼、咋喝:"唱这硕鼠歌谣是此地民风么?"
咋呼、咋喝又摇头。听也没听过。
无怪他们不知,这是又出了怪事,而且连孤竹也暂未收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