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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汉宫梨花吟 单晓晨 4484 2024-11-19 06:53

  经过几个月的路途,冯漓终于从江南到了京城。冯彰也是日盼夜盼,终于等到了自己女儿的归来。冯漓归来时,已是四月中旬。洛阳的春天,繁花似锦,微风和煦,暖暖的阳光俯下,亲吻着世间万物。府中满园的梨花,香气四溢,静谧,安逸。

  冯彰不知道如若外人知道府里突然多出个妙龄女子,对这该如何作解。其实,在决定接回冯漓前,冯彰就在想这个问题,只不过最终对女儿的思念胜过了其他。他想先把冯漓接回几日,然后再想出周旋的办法。他只想在他的有生之年,把父爱完完整整地给他唯一的女儿。他想好好陪伴着女儿,守着女儿,将来盼望她嫁个好人家,过得幸福。这是他这么多年一直奋斗的初衷——为了女儿,为了她永远的幸福。尽管这些奋斗中夹杂着苦涩,也夹杂着多年分离的无奈。

  冯漓回来前,冯彰就将府中最清雅的“梨花苑”打扫得一尘不染。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清静,而府中最清净之地非梨花苑莫属。冯漓对梨花苑的淡雅、清静很是满意,他最幸福的时刻就是跟女儿一起,看女儿所作的诗词歌赋,女儿也找父亲互相切磋笔墨,谈诗论画。冯彰看着微笑着的女儿,才觉得原来幸福离自己这么近。

  这日,班固又来到府中,冯彰与往常一样在前厅与班固针砭时弊,讨论时政。正当二人激烈辩论之时,突然,福安进来跟冯彰耳语几句,冯彰脸色微变。“孟坚在此稍等片刻,老夫去去就来。”冯彰随即同与福安离去。班固看着窗外天色已暗,想离去,但是心想,还未曾与冯彰告别,这样离去也实属无礼。况且这几个时辰还未曾出去透过气,不如趁此时机出去透透气,想到这,班固起身向门外走去。

  皓月当空,这样的夜晚安静,宁远。满园的梨花香气扑鼻而来。长廊坐落在“仿心湖”之上,湖面落着的瓣瓣梨花,伴着银色月光泛起层层涟漪,更显出夜的静谧与孤寂。班固看到此景,不禁想起“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岂不是正合了此情此景?又想起世间唯有这落花、流水不待人空等,也唯有落花、流水似看破人间烟尘,飘渺着驰骋而过,空留下世人无数的嗟叹声。

  班固顺着长廊,伴着梨花香慢慢挪动着脚步。这样的夜晚是他梦寐以求的夜晚,心绪的平静,思绪的纷飞,仿佛一瞬间凝结在了一起,宛如盘根错节的树藤将自己层层包裹,看不见来时的路,亦看不清前方的盘道。

  就这样杂想着,不知不觉已穿过长廊。面前是一大片梨树林,梨树树形亭亭玉立,花色淡雅,叶柄细长,不愧有“淡客”的雅称。走进梨树林,淡雅的清香更浓烈了些,香气袭人,一阵微风拂过,漫树梨花临风叶动,响声悦耳。白洁的梨花,犹如一片片洁白的雪花挂在树上,映着溪月,委婉可人。

  忽见仿佛有一女子立于梨花丛深处。一阵微风,片片梨花飘飘洒洒而落,落满了她的乌髻,落满了她的裙摆。女子微微抬头看着随风飘落的梨花瓣,随手轻轻将它们接在掌心,一瓣一瓣,洁白如玉。轻吹一口气,瓣瓣梨花便洋洋洒洒而落。女子精致的面容在月光下越发清晰,一双含着水的眼睛看着飘落的花瓣浅浅地变弯,盈盈笑意,似乎将梨花瓣全部融化。

  班固只为女子的淡然宁静所折服。此情此景,也唯有此女子才能配得起“倾国倾城”,也唯有她,才配得上淡雅的梨花,如误入人间的仙子,在花丛中翩然起舞,好似孤单,又似柔美。

  站在梨花下的女子正是冯漓。

  透过梨花的间隙,冯漓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袭青色衣衫、身材修颀的班固,侧身微微点头一笑,班固也微笑着点点头回敬于她,便转身而去。

  归去的路亦是来时的路。穿过迂回的长廊,回到前厅,却仍旧未见冯彰归来。班固静坐在前厅等着冯彰。

  冯彰被管家福安耳语几句,随即便去了清心苑。大司空寇损差人送来一封信。信中提及前朝旧臣谢躬,冯彰深感不妙。谢躬原是汉更始帝刘玄的尚书令,且为刘玄的心腹。还在更始帝朝代时,刘玄遣使刘秀至河北,封刘秀为萧王,令其交出兵马,回长安领受封赏,同时令尚书令谢躬就地监视刘秀的动向,并安排自己的心腹做幽州牧,接管了幽州的兵马。刘秀以河北未平为由,拒不领命,史称此时刘秀“自是始贰于更始”。不久,刘秀授意手下悍将吴汉将谢躬击杀,其兵马也为刘秀所收编。现如今已过20余年,想来,谢躬之子也应20有余了。

  如今朝代更替,刘秀将王莽(新帝)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妥当,清理了一批前朝遗老以及乱臣贼子。正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之时,怎么寇损偏偏就在此时提到了谢躬呢?冯彰暗自思忖,眉头紧锁,他不知道寇损出这样一着到底是何意?最近在朝堂之上,寇损好似嗅到了蛛丝马迹,生怕冯彰一方的势力大过自己,对冯彰是处处提防。二人上朝也是时时争辩,不免发生不愉快。冯彰对寇损的才华与衷心有一定的敬重,除此之外,二人相见也是彬彬有礼,冯彰虽为不下,寇损待他也算公平,在官场上从未有过特别过分的行为,虽然二人因朝堂之事偶有不快。可见寇损也有几分忌惮自己,且知他父亲也是为大汉朝鞠躬尽瘁的。但是,冯彰也想过,如果没有寇损,凭借他自身的本事,早晚一天会位列三公,随着自己的势力慢慢增强,如此发展下去,寇损一日必会对自己不利。现在寇损也算是一个潜在的危险人物。冯彰虽然曾尽心辅佐寇损,但对于寇损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只不过鉴于自己的官位,只位列于九卿,再加上与寇损并无直接矛盾,因此也只能缄默于此。而现在,寇损可能自身感觉到已经逐渐驾驭不住冯彰,对冯彰渐渐由开始的心生不满发展到不信任,进而到现在朝堂之上的互相指责、嗤之以鼻。尤其是看到刘秀经常在散朝后还单独召见冯彰,心内更是不安。其他大臣可能以为他们只是有着不同的政见,毕竟冯、寇二家都是当朝忠臣之后。殊不知,寇损、冯彰二人早已是面和心不合,彼此生了二心了。而对于冯彰来说,已是二心倒不如说是从来未曾一心过。

  冯彰感到一丝不妙,难道是寇损要动手灭了自己?不,他不敢,毕竟没有抓到自己的任何把柄。况且,冯彰再怎么说,虽没有位列三公,毕竟是朝中重臣;以他现在这样的身份,如果寇损动手,他定会怕惊动了刘秀;再者,二人实在是无严重冲突,寇损犯不着出这么着险棋,到头来落得个得不偿失。那么,他到底是何意?这让冯彰想不通。不管寇损有何用意,他决定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于是,冯彰示意福安将吴永青召来。这吴永青是冯彰的心腹,此事交给吴永青再合适不过。冯彰命吴永青密查燕述,并时刻观察其动向,要事无巨细地禀报。

  处理完这些事之后,冯彰返回前厅。“孟坚久等了!”闻言,班固起身,赶紧向冯彰行礼,“大人日理万机,是孟坚误了大人的时辰了。”冯彰理理衣袖,“最近朝中诸事繁忙,有时确实是分身乏术。今日与孟坚相谈甚欢,但苦于天色已晚,待改日上府,老夫再与你叙话吧!”“大人言重了,孟坚与大人相谈,亦是受益匪浅。改日再进府与大人详述。”冯彰点了点头,班固便就此离去。毋庸赘述。

  待冯漓已归梨花苑,暗自思量。早前听福安说起,父亲对为官府抄写书籍的班固颇为欣赏,父亲经常与他相讨政事,有时二人竟然可以在屋内辩论整整一天,足不出户。况且平日也未见有生人出入府中,想必那一袭青衣的男子肯定是班固了。

  天色已晚,冯漓端着为父亲熬好的梨花银耳羹进入清心苑,只见父亲伏在几案上,正看着一卷卷的文书。冯漓轻轻走近父亲身旁,将手中的羹汤置于几案之上,帮父亲理着旁边几案上有些凌乱的书籍。大概是冯彰看的太过于投入,一直还没有看到女儿进来。

  就这样,冯彰看着书卷,冯漓理着书籍。突然,冯漓不小心掉落了一卷书籍,冯彰这才抬头看到了女儿。“漓儿,怎么进来也不跟父亲说一声呢?”冯彰慈祥地看着冯漓,笑着问道。“女儿怕扰了父亲。”冯漓笑着走过来,将几案上的羹汤端起递于父亲,“父亲,女儿看您这几日一直在为朝事繁忙,怕父亲着急上火,这是女儿用刚采摘的梨花瓣,和着银耳与清晨新鲜的露珠煮出的梨花银耳羹,润肺凉心。父亲尝尝吧!”冯彰笑着点点头,接过羹汤,叹了口气,“哎,最近朝上确实有多事需要为父处理”,冯彰顿了顿,看着女儿,“不过为父有这样孝顺体贴的女儿,为父甚是欣慰。”冯漓莞尔一笑,将父亲手中的书卷拿下,合起,“父亲,今日都忙了一天了,身体要紧,赶紧休息吧。”冯彰笑着,点点头,“好,为父也不看了,听女儿的,早点休息。”冯漓整理着几案上剩余的卷册。忽然间,她看见一卷书写煞是工整的竹简,冯漓将其打开,仔细看了起来。行书洒脱,文字洋洋洒洒,句句精华,字字珠玑。冯漓忍不住问父亲:“父亲,这本卷册看起来好像与众不同。”冯彰走过来,看看女儿手中的卷册,心有赞赏地说道,“确实与俗辈不同。”冯漓看着这些书写工整的字,也感慨道,“内容甚是精华。”冯彰笑了笑,“女儿,你可知这些卷集出自谁人之手?”冯漓想了想就知道一定是今日与父亲交谈甚欢的班公子,随即微微一笑,“女儿看父亲如此高兴,这书写之人也定是父亲所欣赏的。”冯彰闻言点点头,“这些抄写的卷集便出自班彪的大公子,班固。”冯漓不由地又仔细往下读了读,个中精华,确实是世人未能比之的。心内对班固更加敬佩,看来此人确实如福安所言,名不虚传。

  冯漓拿起其中两册卷集,“如果父亲不介意,女儿也拿去拜读一下,好好学习其中精华,改日,女儿若有何不解就来向父亲请教,父亲,您说可好?”冯彰很是欣喜,“为父觉得甚好。如果能与我的漓儿再论论个中奥妙,那便是为父更开心的事了。”说罢,父女俩开心地笑起来。

  冯漓拿着卷册返回到梨花苑。翻开其中一卷,细细品读。文章行云流水,字字铿锵,落地有声。有时宛如涓涓溪水一般,长绵不绝,耐人寻味;有时又如高山峻岭一般,笔锋急转而下,苍劲有力;有时又静如处子,宁静的如黑夜中的一潭湖水,万物既然,只余簌簌风响。文末作者的见解却金针见血,深中肯綮。

  冯漓心内不由地赞赏起班固的才华,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在梨花下见到的班固:一袭青衣随风轻摆,身材修颀,面容清秀。银月起舞,明亮的月光映衬着他超凡脱俗的气质。这么好的文采正配得上这样风度的男子。

  就这样,一夜过去,冯漓也伏在几案上读了一夜的书。快到黎明时才伏在几案上昏昏睡去。知道清晨,问缕打来了热水,准备进屋侍候冯漓早起洗漱时,才发现冯漓一夜未睡。

  “小姐,小姐。”问缕轻唤。冯漓这才睁开了眼,看着屋内已洒满阳光,才觉知天已经亮了。“小姐这是一夜未休息吧?要不趁时间尚早,小姐先躺下歇会儿。”问缕一边心疼地问,一边欲收拾冯漓手边的卷册,“不用了,一会儿我自己来吧。”冯漓轻声吩咐。问缕点点头,“热水已为小姐备好,奴婢侍候小姐洗漱吧。”冯漓起身,一边问道,“父亲上朝去了?”问缕点点头,“老爷今日去的比往日更早些。”问缕答着,“小姐还没回府的时候,老爷比现在还忙呢!有时都是夜里过了子时才从宫里回来。不过,现在小姐回来了,老爷都是下了朝就回府了。”问缕看着冯漓,“可见老爷真疼小姐呢,宽裕的时间都在陪着小姐了。”问缕笑着将拧干了的面帕递给冯漓。冯漓仍是淡淡一笑,接过面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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