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老爷即将出殡的紧要关头,宁家的下人对于宁儒的古怪举动已经议论得很严重了。说什么的都有,但无非都是宁老爷附身在宁儒身上这样的传说,越传越悬,甚至有下人说自己偶然路过宁老爷的房间,看到宁少爷映在窗子上的影子是两条……
这样耸人听闻的怪事,在宁家吓吓人也就算了,传到了这些从青坞城来的人耳朵里,陈子游一大早出来透气的时候,还有宁家的下人主动向他询问,宁少爷是不是被鬼附身了的事。想要求证,那两条影子的真实……
陈子游对此,也只是无奈一笑。
这些下人,还真是……两条影子,不见得就是一个人身上落了两个魂魄,也可能是,一个屋子里,不同的方向点了两个蜡烛。
可他们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呢,宁家的下人如同被洗脑了一样,深信宁老爷没死,附身在宁儒身上。他们恐惧着,害怕着,传着那些谣言,却回避着真正的答案。
“……你们……”这些人真的是让陈子游郁闷极了,他都解释清楚了,他们却还执着的相信,那些鬼话。
“好了。”禹策拍了拍他,“他们现在都相信宁老爷死后,魂魄留在了宁家,附身在了宁儒身上,不管你怎么说,他们都只会相信自己一早认定的。”
“要说这些人,也是够奇怪的。既然来问我,为什么不听我说说我的看法呢?”陈子游双手一摊,分外无力。
“或许,只是因为你说的,并不是他们想听的。”禹策对此,倒像是深有感慨一样。
这些人之所以来找陈子游,并不是为了确认宁家是不是真的有鬼,而是希望陈子游证实,宁家确实有鬼,而且这个鬼就是宁老爷,附身在宁儒身上。
“如果我们不是生在青坞城,今日,说不定比他们更加愚昧。”禹策经过一晚上的反复斟酌,现在倒是看淡了许多。
“怎么了?才一个晚上的功夫,你就已经大彻大悟了?”陈子游同情他,“今天天气不错,这宁家的花园也不错,我们去走走。”
“也好。”
说完,二人当真负手走向了宁家后院的花园。
“禹策,你到底是怎么了?宁儒和你说了什么?”陈子游开门见山,没有半点的隐晦。
禹策思忖半晌,“你也看出来了?”
“虽然不想看出来,可你表现的已经十分明显了,我要是说我还没有看出来,那才是对你的欺骗吧。”陈子游这些话,当然也是为了暗示他。
禹策苦笑,“有那么明显吗,我还以为……”
“你以为,你掩饰的很好,你以为,你极力在郑钰和玉棠面前克制你的感情,就没事了?禹策,这个世界上最难控制的,就是情绪,你明知道玉棠……”
“不是因为玉棠。”禹策却直接否认了,可是之后想想,却不免苦笑。“如果我这么跟你说的话,你一定也会不相信吧。”
陈子游是知道他对玉棠此前的心意的,而且这么多年来,禹策一直都知道玉棠是个女子,却一直都默默的守着,保护着她,什么都不说。这一份深情,任谁都不会忽视,陈子游又怎么会相信……
“或许,应该说不完全是因为玉棠。我是心仪玉棠不假,可是我也真心希望玉棠和郑钰能平安无事的在一起,那是她想要的。她这一生所求不多,何况与郑钰两情相悦,我原是已经放下了,可如今,却因为玉棠恢复了身份,难免令太多人去猜疑我对她的好,是否还是别有用心……子游兄,难道,我就不能仅仅是以一位兄长的身份去疼惜她吗?我实在不希望,我对玉棠的在意,成为她的负担,最终让我们越走越远……”而现在,任何别有用心的人都可以怀疑,尹玉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一来亵渎了他对玉棠的心意,二来,他不希望给玉棠带来任何麻烦。
这份“君子之交”,在玉棠恢复身份以后,就真的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吗。
“如果,仅仅是这般,你就更不该刻意压制,反而好像在掩饰什么了。”陈子游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你越压制自己的情绪,就越容易在另外一个方面投入过多导致崩溃,你不希望你对玉棠的照顾和心意给她造成困扰,但是你在克制这份情绪带给你的其他影响同时,你在宁儒的案子上又注入了过多的关注。难免,会引起玉棠和郑钰的警觉……”
似乎,确实如陈子游所说这般。
禹策没办法否认,他在宁儒的事情上投入了过多的关注,以及某些意外表现出来的焦躁,都是他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没想到反而露出了破绽。
“我想,玉棠也不希望失去你这个朋友,所以装作没看出来,是她最好的选择。”陈子游叹了口气,“但这些牵扯感情的事,并不是光靠隐瞒和压制就能够草率结束一切的,有时候你越是想要隐瞒的,反而越是会尽早暴露在人前。禹策,如果你们相互隐瞒,却又彼此都心知肚明,万一有一天,那个不要命的非要戳穿了,那时候,才是你们真的连朋友都做不成的时候了。”
这些,禹策何尝没有想过。
他曾经亲口对玉棠说过那些话,如今还能保持这样的关系,他不想再有任何变故了。
“想想吧,免不了要过这一关的。”陈子游替他惋惜,只是单纯为禹策惋惜而已,为什么非得是尹玉棠呢,如果不是尹玉棠的话,凭借禹策的条件,遇上什么样的女人都应该足够幸福美满了。
“我知道。”禹策暗自下定决心,这件事情解决完了,回去他就会和尹玉棠把这些事情说清楚,早晚都是要说清楚的。“对了,宁家这次的事情,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
都已经这样了,大概怎么看都没用了。
陈子游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如果我是宁家的那些下人呢,我应该也是会以为,宁老爷阴魂不散,附身在生前对他十分孝顺的宁儒身上了吧。”
“除了这呢?”禹策想听的,当然不是这样的说法了。
“除了这的话……那应该,就像是玉棠所说的,这是人性的贪婪和私心所造成的一件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