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本应该和金枝一样，都是被照顾着长大的。娇生惯养，舍不得磕着碰着，可是这些年，你竟与我们一样，出生入死毫无半点退缩，如今回想起来你几次遇险，我都难免自责。”陈子游诚然感慨，“郑钰失踪，你哥哥出事，青坞城里我为长，理应照顾你们才是，可我确实没能照顾好你，实在......愧对你的兄长。”

　　兄长......

　　尹玉棠胸口抽痛一阵。

　　“那日地宫，最后的青龙神殿里，我们赶到的时候驻守神殿的那个已经不见了，但我留意到，他与你的气息十分相近......玉棠，如果我没猜错，那里怕是玉麟的魂魄吧。”陈子游一直有此疑问，如果真的像他猜测的一样，似乎他就能理解这些日子以来，尹玉棠近乎绝望的逃避是为了什么。

　　而尹玉棠的反应，也让陈子游证实了。

　　看来，果真是江太尉将尹玉麟的魂魄困在了青龙神殿，玉麟一直都是玉棠的心结，玉棠又何尝不是玉麟的执念，他们兄妹之间一生一死，相互纠结，玉麟最后在玉棠手中灰飞烟灭，再没有比这更惨绝人寰的结局了。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的魂魄被人利用，化为怨鬼，而那个人要害金枝，我会怎么办......”陈子游没有劝说她是不是该放下，反而换了角度设身处地的考虑了玉棠的心情。“你知道的，金枝算是我带大的，我对她的感情有多深。我那时一定会特别恨那个人，但我会更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金枝就不会被威胁，我不能保护金枝，反而成了她的麻烦，我一定会特别伤心。”

　　尹玉棠闭起双眼的同时落下两行泪。

　　“作为妹妹而言，你保全了玉麟最后的尊严，没让他化为厉鬼的样子被更多人看到。作为青坞城的人来说，你可以狠心结束这一场噩梦，不被江太尉影响，也很出色了。”陈子游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如从前一般，“世人以为青坞城无所不能，可以六亲不认，他们把咱们青坞城的人想得也太厉害了。其实只有咱们自己知道，咱们也是人，会疼，会死的那种人，没有三头六臂，甚至没有比他们多长个心多长个肝，无非是为了责任，才不得已站出来抛头颅洒热血，视死如归。如果，连咱们都不能相互体谅了，那才是真的凄凉，这条路才是越走越寂寞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错了，也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但是，我特别难受，也特别后悔。我知道，如果再来一次，我绝不会......绝不会这么做。所以我很苦恼，很挣扎，我不知道到底怎么选择才是对的。我......”尹玉棠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她后悔了。

　　杀了尹玉麟的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后悔了。

　　身为青坞城的人，身为尹玉棠，她很清楚她该这么做。

　　可是这么做的代价，太沉重了，她几乎崩溃窒息，她几乎全部垮掉，不知所措。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尹玉麟的魂魄会留下，化成恶鬼，或许还会在人间作恶，可那样......至少她，就不会这么疼，这么难过了。

　　“我明白。”陈子游说，“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不管你痛苦也好，绝望也好，你当时已经做出了选择，无法更改了。玉棠，你可以疼，可以哭，但是你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一件事上，你要知道，你还活着，就得好好活下去。带着你父母的期望，带着你兄长的骄傲，带着万众瞩目，更好的活下去。不管对的错的，都过去了，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你得，醒醒了。”

　　......

　　“公主按照你的喜好，特意让厨房给你准备的。你快趁热尝一尝是不是合口。”孙大人难得清闲，他来到尹玉棠暂住的园子里，带来了胡林公主特地让人准备的饭菜。只是看到尹玉棠胃口不佳，好像没有半点想要尝一下的意思。“喜不喜欢，总要试一下的吧，好歹也是公主的一番心意。”

　　这是最起码的礼貌了。

　　尹玉棠才不得不坐了下来。

　　“你说你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所以公主就留意了你留在宫里的时候，每日吃的那些，哪样会多吃两口，哪样碰也不碰，所以估计着你的喜好让人安排的。”孙大人夹了笋片放到她碗里，“你母亲就很喜欢吃笋，你这习惯倒是与她很像。”

　　“孙......外，外祖......”尹玉棠努力了，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坦然叫出外祖父。

　　“不急，慢慢来吧。”孙大人很随意，“你自小便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外祖父，一时无法接受也很正常，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母亲......”尹玉棠说，“为什么，您当年会抛下自己的女儿？”

　　她很想知道真相。

　　当年，孙云生为何会丢下那么小的女儿，又为何，后来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说起这些，孙大人的脸上难免露出沧桑，他原本以为已经过去了已经结束了。可现在......“你的亲外祖母，你有听你母亲说过，是如何去世的吗？”

　　尹玉棠微微一愣，这些，她还真的不知道......“我，我记事的时候开始，尹家就已经出事了，那时候我开始假扮我哥哥，母亲要担起尹家许多事，我们之间......说的话就更少了。”

　　孙云生第一次从这个外孙女口中听说当年女儿一家的遭遇，唏嘘良久。“那就难怪了。”

　　“......这和，外祖母也有关？”尹玉棠问。

　　孙云生继续夹菜放进她碗里，示意她吃，面上云淡风轻地解释说，“你母亲出生那年，正巧，赶上那年冬天特别冷的一个深夜。房外飞雪连天，不辨一切。我们一家遭到了攻击......”

　　“攻击？”尹玉棠心里一惊。

　　“没错，当时，我还有你外祖母在房里，房外像是狼嚎一样，接连不断，又是各种诡异的声响，我的母亲为她接生，因为那些动静惊吓，她难产了。”孙大人的眼睛有所模糊，“我父亲手持斧子守在门口，但还是没能敌过它们。它们打伤我父亲，打伤我母亲，打晕了我，然后，把你外祖母从房里拖了出去......”

　　“它们，是什么？”尹玉棠不免追问，可心里已经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