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人就是这样,竭尽全力想要求别人做到某件事情, 却不忘留下最后的薄面。
脸皮厚, 不知廉耻的人除外。
余愁心中紧张, 声音细微, 守着最后的尊严底线。她满心期待回应,悄悄打探韩琴君的表情,十指相扣摆弄, 抿嘴等得胸闷气短。
韩琴君一侧头, 似乎是没听清楚,哈?想要追问, 余愁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先一步开口,嗡嗡声:“没什么……”
说着不自觉触碰后颈的印记, 指尖在略微发痒的地方上下跳动, 让她心中难受。余愁起身朝着浴室洗漱, 韩琴君也紧随而来,与她肩并着肩走。
“其实我听到了。”韩琴君凑过来打补丁。
只是刚才是真没有听清楚,下意识疑惑, 谁知余愁一下子就不当数,害她都不知道如何接话。
韩琴君叹了一口气, 由此可见,契子在自己面前几乎是要低到尘埃之中, 维持着最后活下去的尊严,而在感情中底线弱不可闻。
身为结契的二人,韩琴君可以感知但不能完美揣测余愁的心理活动。契子不开心, 此刻韩琴君也跟着有些沮丧,想让对方笑一笑。
回想起余愁浅笑模样,叫人如沐春风,一双眼睛只有眼前人,真正地将人放在心中。
韩琴君心想:没有人会不喜欢被人在乎的感觉。
两个人之间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这乍然跳出来的一句话,让余愁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好在韩琴君眼疾手快拉住了胳膊。
双重窘迫,叫余愁整个人由内向外发烫,烧的浑身难受。听见了,听见了……所以,今天会有戒指吗?
有或者没有。欣喜过后,余愁心中又生起不满,心中迫不及待想要与韩琴君配戒,但觉得越是迅速,便说明韩琴君准备的过于仓促,不够上心。
心中的矛盾又让余愁蹙起了眉头。
韩琴君扶额,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余愁又在发愁,莫非是随了名字中的愁字?名字取得不好也是一件麻烦事情,难怪喜欢偷偷在背后滚泪珠。看来日后得小心谨慎,孩子的名字得多加挑选才行。
不过,余愁的名字是谁给她起得呢?
余这个姓应该是本家所得,但愁这个字,也许是谐音。
不能立马得到答案的问题,韩琴君也不再放心中。
两人凑一块,刷牙,洗脸,洗漱。
林管家满意地看着小姐和余愁两人肩并肩从一处同步下来。
也许是林管家过于兴奋,今天准备了不少吃的,以至于余愁和韩琴君两个人都吃不完。
韩琴君微微捂着肚子,蹙眉扶额,提醒:“林叔,下次不要再准备这么多的食物,吃不完,也浪费。”
林管家面上有些窘迫,小声哔哔:“只是顺带给你多做点,下次不会了。”
他眼神闪亮地望着余愁,但目光顺势向下一滑,碗碟之中剩下的食物让老人家一脸向上的褶子瞬间耷拉,满脸不悦。只是吃了这么一点点,余愁怕是要气死他老人家。
这要事日后有了小宝宝,孩子岂不是要跟着大人一起挨饿?
现在的小年轻啊,整天只想着苗条身材,买条稍微大点的牛仔裤,两条腿都能塞一裤管里了,忒难看。
当然他也不是迂腐的人,但瘦的均匀才好看,曲线美不是嘛?
余愁为了拍好角色,许语花,实在是瘦太多了。虽说还没杀青,但快了,今天多吃点,一口也吃不出胖子,不会影响拍摄的。
临出门前,韩琴君手放在门把上,忽然顿住,回头问跟在身后的余愁:“你今天的戏份急吗?”
余愁跟在她身后的时候素来不会多想,一如既往地险些装上去。
“按照大家的档期安排,应该只拍半天。”仔细回想,这个规定从开拍到如今,唯独寥寥几天要赶进度才有过特例。
韩琴君掏出手机,一边开锁,一边冲余愁解释:“我有点事情,不能先开车送你去片场,如果可以的话,我帮你和任同说一声,下午拍摄吧。”
突然的决定让余愁摸不着头脑,却也不多问,点头赞同。
自己无所谓,只要韩琴君能协调好工作安排,但……
“我可以让司机送我过去。”余愁折中说了一个方法,从公司喊车到这里总好过一直在家中等。
韩琴君笑了一下,没同意,只言:“很快回来。”
余愁便不多说,反正工作也不会因此增加或减少,只是下午拍摄可能会有些闷热,但这都是小问题。她借韩琴君的光舒坦了一段时间,不代表吃不起苦。
可韩琴君究竟要去哪?
这个问题余愁憋在心中,踟蹰之下韩琴君离开,她还没从口里吐露出来。
车尾巴消失在余愁凝重的视线中,今早没有人打电话,也未将韩琴君收到短信,更像是临时之举。
眼中只余下了窗外美景,余愁便了无兴致地到客厅沙发上坐着,思绪翻涌。
林管家凑过来,忙不迭递过工具,余愁有一针没一针地穿插编制着,双目茫然显然神游天外。
以至于老人家同一个问题说了好几次,余愁都没听进去。
林管家长叹一声,果然,谈恋爱的人眼中就没有了其他人,以前余愁多乖巧,自己问什么答什么。
韩家老宅。
韩琴君按了一下车喇叭,这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同时张扬地宣告她的出现。大门徐徐打开,韩琴君没有任何迟疑,脚下油门风驰电掣而出。
今日她来,并没有提前通知,只是给父亲发了一条短信,没回。对方知情与否皆是茫然。
一踏入,韩琴君脸色一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韩涵,韩梅,韩老爷子在意料之中,但身着暗红色丝绸旗袍,木簪挽发的汪静正坐在一边喝着咖啡。
韩琴君一顿,但旋即反应过来,直了直身体走近。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引起了汪静注意,正装模作样抿了一口咖啡,细细品味醇香,眼角余光中突然出现的熟悉人影让她将咖啡杯往杯托中轻砸,乍然窜起来。
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心中慌乱,眼睛却不住地望韩琴君身上瞄。说是瞄已是轻度,不若说是光明正大地窥探。
一双眼睛带着水色,却投射出暧.昧热烈的期盼,当察觉到韩琴君身上的气息变化,脸色蓦地一僵。
声音颤抖:“你……”
韩琴君径直走过去,停步于韩老爷子面前,目光深邃而凝重。
“父亲,早上好。”房间内有空调,让她略微被炎热溢出的汗液蒸发之后,有些发凉。
尤其是背后热烈的光线,不断地往脊背上戳,让韩琴君浑身汗毛树立起来。
韩琴君双手紧捏成拳,心与面色皆是微怒,磨了磨牙关,劝谏自己平心静气。自己今日来目的很简单却也特殊,不过是来讨要一样东西。
汪静在也好,自己多次直白果断且残忍地拒绝她,这个女人非要将面子往脚底下送,当真难看。
今日,算是彻底了断。
“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大清早跑过来?”
“我和人结契了。”韩琴君平静地说出这个不平常的消息。
尽管早就有所察觉,众人还是一惊,除了韩琴君与韩老爷子唯二两人。他是早就知道的,余愁既然敢在公众面前拍戏,气息变化的消息便会似风一样传到韩家。
韩老爷子微微抬头,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唔声。
“我不准!”汪静发疯一般打破了这气氛,她踩着高跟鞋朝韩琴君快步走来,即将近身之时脚踝一崴,向前倾去。
韩琴君眼疾手快地身一侧,手微微后撤,幸得韩涵从沙发上窜起一个大步及时扶住自己的母亲。
韩琴君微微蹙眉,抬眸,蔑视汪静。
自己和她的纠葛素来是私底下,不敢让长辈或者其他人多想的。在父亲面前闭嘴是两个人默认的规矩,不是情分。单看汪静这般发疯,今日不一定能瞒得过精明狡诈的老爷子。
又或许,早就败露了。
“汪静,不要让我和你撕破脸。”韩琴君今日来目的不是吵架,所以她竭力压制声音。
汪静脚踝疼的厉害,肌肤眼见着胀红,但她本人却置若罔闻,强行站起一把推开了韩涵。
还得韩涵倒退数步倒在沙发上。
“我冷静不下来!”她声音有些破音,嘶哑喊,“韩琴君,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
“闭嘴!”拐杖重重杵在地面上,韩老爷子吹胡子瞪眼,“韩涵把你.妈拉住,别让她发疯,一大早就鬼哭狼嚎,不像个人。”
他怜惜英年早逝的大儿子,对韩琴君关心不够,实属正常。但韩琴君与汪静比较,胜负一触即分。
韩琴君微微阖眼,伸手要东西:“我想把母亲留给我的戒指带走。”
韩老爷子长叹一口气,将拐杖靠在一边,充满皱褶的干枯手指探入上衣胸.前口袋中,从里头掏出一个暗红色丝绒抽绳小袋子。
韩琴君向前一步拿走,微微打开,里头闪过两抹银色,未曾多看,便再度抽紧绳子,小心翼翼地攥在手中。
颔首道谢。
韩老爷子开口:“其实我没那么怨恨你。”
“那就还是有恨。”韩琴君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投向虚无的空间,谁也不看,谁也不放在心中。
文字游戏,她不会输,也没想过赢。
韩琴君这般说,颇有些自嘲意味,韩老爷子并不反驳。
这话不算自我贬低,只是语气中有着不甘与讽刺:“既然被迫参与,便算是了。呵,你要是能不怪我的话,我就没必要废这来回一趟的油钱。”
话未曾说明白,谁都明了。韩琴君冷眼扫过众人,视线砸落在汪静身上,心中越发好笑讥讽。
所谓的争执,须得双方愿意争论,否则只是一个人的狼狈发疯。
韩琴君大步越过之时,忽见汪静抬手来挡,扬手啪的一下,肌肤相触骨头相撞,用力打开。
紧张又尴尬的气氛,随着韩琴君脚步不停,鞋跟与地面相接触,发出哒哒哒的节奏,越发的沉迷。
离开,她给众人留下一抹挺直的背影。
韩老爷子却一直瞪着汪静,始作俑者神色有些难以置信与疯狂,踩着细高跟鞋朝二楼走去。老宅的布置还是没变,依稀是多年前的样子。
她抱着弱小的韩涵走过韩琴君的门口,略微打开的缝隙之中,闪过一道人影。
“夫人。”提着水桶与抹布的老帮佣站在她身后喊话,让一让。
“里面是……”
“小姐刚刚从国外回来,正在收拾。”
里头的人听到外面声音,说:“进来吧。”
年轻而富有活力的声音,帮佣连忙进去,门被推开,汪静抬头一看。一个女人站在书架前,修长白皙的手抓着一本书向上放。她穿着v领单毛线,里头是学校的制服,领口打着褐色蝴蝶结,咖啡色的中长款风衣勾勒出消瘦挺拔的身形。
第一印象是直,站的笔直。
对方微微一侧头,背对着落地窗投射过来的暖光,只隐约显露出脸上的黑色镜框,记忆中的样子不甚清楚,却很是温柔。
“啊,是嫂子吧。”
过往的记忆,声音犹现,如今这扇门却紧闭着,汪静靠在门上,发出小声的哀嚎声音。
她不甘心,不甘心呐……
韩琴君再快,路程一来一回已到中午,为了不拖延时间,两个人皆不在家吃东西。公司或者片场,不至于饿死。
余愁一直等韩琴君说话,心中的猜测被慢慢推翻,有些沮丧。
又是白高兴一场?
那还不如随便来个戒指,就是老套的梗,用易拉罐环做戒指,余愁心道自己也高兴。只要是韩琴君给的,就是丢人她也整日带着。
总好过希望变失望。
“等会儿给你看一样东西。”
一个交通灯时间,韩琴君突然再说,实在不忍心看余愁表情变幻,心中猜测不解。
心花怒放!
心情由阴转晴。
韩琴君心道自己若是再开个玩笑,说没有戒指,余愁怕是要哭出来。
终究还是不忍心太过欺负,徐徐停下,韩琴君想了想,把余愁的丝巾取下绑在她眼睛上。
“什么事情?”余愁小声嘀咕。
“你一定会高兴到忍不住偷看的东西。”韩琴君说着,将一枚银色镶碎钻的戒指缓缓套进余愁指节。
丝巾被取下,余愁愣愣地看着戒指,独特的设计,圆环并未紧扣,反而做成了草环模样,镶着碎钻的花瓣,盛开在手指上。
韩琴君无奈,怎么还是要哭的样子?自己做什么都会弄哭她吗?
抓过余愁的手,让她帮忙把另外一枚戒指带上,款式相同,只是碎钻小花位置偏左偏右。
余愁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看的韩琴君伸手去抹掉,越抹越多。“堂堂的大明星还哭鼻子?”
余愁说不出话,只是不住地摇头,这是自己等了两辈子才等来的一幕。
“别人看了会笑话的。”韩琴君宽慰她,语气故作老练。
“你会笑话我吗?”
“不会,我又不是外人……”韩琴君无奈,捧起余愁的脸,亲了一口说,“我问过任同了,最迟明天上午就可以结束戏份,那么亲爱的余小姐,你下午能不能抽个空跟我去民政局扯证结婚?”
“这是求婚吗?”余愁涨红了脸反问。
“这是逼婚。”韩琴君严肃地说,“不嫁也得嫁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