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的春风馆还是那么热闹,菱儿姑娘的歌声、景霓姑娘的舞蹈依旧那么让人陶醉。不得不说,这地方对于男人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看景霓姑娘跳完了舞要离开,萧错醉眼微醺地一把搂住她,道:“可以陪我喝两杯吗?”
景霓虽没推开,但却冷笑道:“当初在这里,那位已经死了的梁恩义梁大官人也是如此拦着我的,萧公子为此和他打了一架,您可还记得?我一直当您是正人君子,没想到……”
“所以你该打我一巴掌。”
景霓楞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萧错低声道:“你想如何对付登徒子,便如何对我,然后永远都当这事没发生过。你放心,只要我不追究,没人会替我找你麻烦,就当还我当初帮你的人情,如何?”
见他虽然满身酒气,眼神却还很清醒,景霓迟疑了一下,猛地甩开他的手臂,却没动手打人,只是狠狠地将他推倒在地,大声道:“没想到萧公子喝醉了也是这幅德行,小女子当真是看错你了。”
萧错这一倒,撞翻了桌子上的酒壶酒杯,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妓馆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全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
景霓咬咬牙一跺脚就走了,留下萧错躺倒在地惹人嘲笑。
“这不是平川王吗?怎么堂堂一个郡王,竟会沦落如此?”一个公鸭嗓的男人带着两个护卫把萧错扶了起来,见他醉得不省人事,便道,“把他先扶我房里去吧,免得这大庭广众的给朝廷丢人。”
那公鸭嗓的男人,便是王守澄的义子俞亮,是个地地道道的太监,只怕也是全京城里最爱逛**的太监。
俞亮的房间在二楼,那是他固定的房间,每次来此处,都会找姑娘们去那间房里陪他喝酒,为他奏乐。
护卫们把萧错扔在地上,关了门在外面守着。俞亮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萧错,笑道:“怎么看你也不像是个能成大器的人,也不知义父这段时日怎么了,竟然让我多盯紧你,就算你藏着身还不错的武功,那又如何?不过是个武夫而已,能成什么事?”
萧错在地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道:“郑玉衡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赵亭……赵亭……好兄弟……”
“赵亭?”俞亮冷笑道,“赵亭早就是个死人了,你不是武功很厉害吗?怎么只知道在这买醉,不敢去为赵亭报仇?”
“报仇……赵亭……”萧错猛地坐起身,抱着桌子腿笑道,“赵亭,你放心,不用我为你报仇,害死你的人她就快死了,快死了……你别担心,王守澄会杀了他们的,会杀了他们的……”
“义父?”俞亮放下已经举到嘴边的酒杯,弯下腰道,“你在说什么?义父为何会杀青龙庄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青龙庄……青龙庄你们死定了,赵亭你放心,他们死定了……他们要找王守澄报仇,王守澄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到时候那个害你的恶女人就会来陪你了,哈哈哈……来陪你了……”
“青龙庄敢对付义父?”俞亮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依旧稀里糊涂的萧错,突然拿起桌上一壶茶往他脸上喷去。
萧错迷糊间惊叫了一声,怒道:“谁呀,谁泼我?”
俞亮笑道:“平川王恕罪,在下是见您实在醉得不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萧错揉了揉眼睛,看到俞亮便指着他笑道:“我认识你,你是那个……太监,对,你是太监,京城里逛妓馆的太监不止你一个,可是留胡子的太监只有你一个,我记得……”
俞亮听到他这番话脸都绿了,但还是强忍着怒意笑道:“郡王您方才说什么?您说青龙庄要对付我义父,可是真的?”
“当然了,不然我夜探青龙庄干嘛?本公子可是武功了得哦!等等……你义父谁呀?是王守澄吗?哈哈哈肯定不是,因为王守澄也没有胡子……你连喉结都没有还贴假胡子,好可笑啊哈哈哈哈……”
俞亮咬咬牙,愤愤地踢了一脚萧错方才抱着的桌腿,拂袖而去。
待人都走了,外面已没半点动静时,萧错才缓缓站起身来,哪还有半点醉醺醺的模样?
——
书房里,萧错握着笔,认真地在纸上勾勾画画。兰姬送了果品进来,道:“公子又在计划什么?”
萧错放下笔,叹道:“我在看我们的未来,只可惜,什么都看不到。我刚才仔细盘算了一下,别说是神策军,就连阉党手下的江湖势力,我们都无法尽数除之,所以报仇也好,清阉党也好,希望都太渺茫。”
兰姬道:“之前王守澄确实是很可怕,江湖七大帮派他手下就有三个,可公子火上浇油之后,只怕他和青龙庄已经没有继续连成一线的可能了。至少以我们探听到的消息,王守澄确实很相信俞亮的话,再加上先前逼郑怀远交人那次的嫌隙,他们之间不是内讧就是背叛,无论是哪一出戏,都是我们爱看的。”
萧错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光看军队,王守澄和韦元素实力相当。可论江湖势力,韦元素却一败涂地,这一年来他与王守澄交手屡屡惨败,照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王守澄吞并,到时候整个朝廷都是王守澄的,我们更是无可奈何。如今这个拙劣的反间计,最差的结果也是把青龙庄推向韦元素那边,只有一直让他二人保持平衡,我们才会有更多机会。”
“可就算青龙庄倒戈,韦元素依然处于下风。看来,我们接下来都要集中精力帮助韦元素对付王守澄了。”
萧错点了点头,问道:“这几日还有没有别的动静?”
“无夜城和金刀白马盟都很安静,青龙庄还在为郑瑶光办丧事,暂时没什么,不过……朝中有件事公子应该会很关心。”
“难不成谁又被贬了?”
“是维州那边与吐蕃相关的事。九月底的时候,维州守将率了三百多人请求献城归降我大唐,剑南西川节度使李德裕接受归降,还派兵接管了维州,并上书为吐蕃将士们请功。”
萧错笑道:“这是好事,维州被吐蕃占据近七十年了,朝廷一直收复无果,如今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回,算是最好的结果。”
兰姬摇了摇头,道:“可惜折子递到朝中的时候,咱们那位牛宰相以两国在议和期为由,进谏陛下把维州还给吐蕃,李德裕不得已遵了圣意,那些归降的维州守将全数被送回吐蕃,吐蕃自然容不下他们,所以……全都被杀了。”
萧错拍案而起,怒道:“牛僧孺这是在做什么?因为他和李德裕长期政见不和,就可以不顾大局肆意妄为吗?为了和李德裕作对,不仅害了归降的维州守将数条性命,更是让我大唐颜面扫地,这样的宰相,陛下怎么会……”
“公子消消气,牛李两党向来水火不容,牛党如今正得势,自然会抓住一切机会打压李党,若是对换过来,其实也是一样的。”
“是啊,我为何要生气?”萧错自嘲地笑笑,“我是什么身份?一个空有爵位的郡王而已,有何资格议论朝中大事?”
叹了口气,萧错又坐回椅子上,道:“这个朝廷,什么时候才会变成父亲理想中的样子?我看……是没希望了。牛党和李党争,阉党和牛李党争,阉党和牛李党内部也都在争,争权,争利,争名……也难怪京城的百姓怨声载道,老说当官的没一个好人。
“朝廷里有权有势的都这样了,我们还做什么白日梦呢?说什么清阉党,除宦臣,振兴朝纲,这口号喊得只怕连我们自己都要不相信了。其实抛开报父仇这个私利,我们……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呢?总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做装饰,可说到底,谁都是在为自己,不是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