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海的日子照旧,依然热衷于聚会,只是他认为每次邀上许雅安是相当必要和重要。
俞香兰和俞大明故作不经意地问:“那个雅安也去了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们就不再继续唠叨。
而许雅安在歌舞厅的灯红酒绿中,如同姹紫嫣红的春色中一株白洁婉娉的白合,高洁清远得令其他的花色全成了胭脂俗粉。那位mary照样浓装艳抹,但又有了新的捧场客户,也只安静地唱她的歌。而李卫华心里略有遗憾,不过开始也学俞敏海那样,留意起身边素颜娴静的其他女孩。
日子很快地过去,秋天来了,庭院里的花草渐显萎靡颓废。
俞敏俪拿了一把剪刀修剪花枝,残花枯枝落了一地。而她此刻心情亦如花枝败落,林书轩已经几个月无声无息,她本以为今生与他就这样了断,可他又来了一封信,简短得令人只读一遍就能倒背如流。林书轩信里说:
……请原谅我又忍不住给你写信,也请原谅我当了感情逃兵,但并不意味着我重新寻觅到了快乐,有一种痛越是努力忘却,越是无法摆脱。眼前的人生既已百无聊赖,我何不选择远方?局里正务色人选远赴巴基斯坦,而我也愿意为了中巴友谊去奉献青春。领导说了,那里的条件奇差,但去了两三年后如果能够顺利归来,会为我的职业生涯加分,我就将会有一个前途光明的仕途之路。我这辈子并不介意能当多大的官,但如果那痛可以升华成伟大的理想,我就只好努力向前,忍不住要跟你告别,……
他的信封上写着原单位的地址。
俞敏俪原已稍稍平复的心情在那一霎那又波涛汹涌。“伟大的理想”这几个字眼莫名地令她感动,可又很快地心痛剧烈。林书轩的信纸隔着薄薄的衣裳,每时每刻地硌得肌肤生疼,更硌得心瓣儿生了裂痕。
俞敏海垂头丧气地走过来,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残枝,:“我想不明白,为了她好才说了那些话,可她怎么就那么小心眼?”
俞敏俪头也不回地问:“说谁呢?谁小心眼了?”
“你的学生许雅安。”俞敏海继续踢地上的枯枝。
“哦?”俞敏俪停下剪枝,转过头看他,:“怎么可能?我平时见雅安待人温善,怎么会小心眼?她怎么惹了你?”
“我只是建议她多买几条好看的裙子穿,难道我说错了?我今天本想陪她上街买裙子,结果她死活不去,而且还说她上班了,挺忙的,让我以后不要再去找她了。”
“哦,她是毕业了,也该找工作上班了,不奇怪,可怎么就小心眼了?”
“你哦哦哦什么呀?没看出来她这是不想理我呀,我的妹妹!”俞敏海再次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枯枝,想解气般地抬手狠掐了一朵茉莉花。
“哎、哎、哎……”俞敏俪一连声叫,:“没剩几朵花了,你不要糟蹋了,我会心疼的!”
“你有这闲工夫心疼花,不如心疼心疼我呗!”俞敏海又将手伸向最后一朵的鸢尾花。
俞敏俪一抬手挡住了他,:“别动,别动,再敢动,信不信我拿剪刀扎你,让你疼上加疼!”
俞敏海收回手。
俞敏俪俯身收拾地上的枝叶,:“先帮我收拾完这些,我才有空慢慢听你诉说忧愁:!”
俩人收拾完走回厅里,俞敏海又开口猛抱怨,:“那雅安一天到晚都是短裤t衫,偶尔看她穿条裙子也是土得掉渣,你这当老师的就没教过学生要懂得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俞敏俪:“我哪懂得怎么装扮自己,只是本来就比较爱穿长裙子罢了。夏天里的短裤和t衫最显学生妹的生动活泼,一看就明白她可‘动如脱兔’。偶尔裙子一穿,就自成一‘静若处子'图。雅安原来是学生,难免选的都是学生装,我这当老师的看着挺好,一点都不差!”
“你别在我面前装有文化,我只认为她的衣品应该上点档次,要有点女人味,难道错了?”俞敏海不解地问。
“我的财主哥哥,不是所有的学生妹都喜欢穿长裙子,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买得起上档次的裙子,你这么挑剔,难怪人家生气。你别嫌弃人家小心眼,也别嫌弃我装有文化,你看见的那才是真实的许雅安。说起来你跟她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却先把人家给嫌弃上了,是你自己小心眼吧,我不想帮你了。”
俞大明正看电视看得入迷,见兄妹俩进来,大声说:“快来看新闻!巴基斯坦现在跟我们中国铁关系了,是我们的真正朋友。八九年那场暴动后,美国怂恿其他国家围堵压制我们,就巴基斯坦在联合国力挺我们,顶住美国的压力,投了反对票,好样的!我就喜欢这种国家!”
俞敏俪一听到巴基斯坦,心中一动,电视节目是关于中巴两国友谊的专题报道,她不再理会俞敏海,电视画面壮观秀美,在壁立千仞的冰峰雪岭和悬崖峭壁的高山峡谷中,一条婉延险峻的天路如条带子穿横其中。
播音员深情低沉的声音在回响:“……这是一条由生命堆起来的公路。为修建这条公路,中国先后派出2万多名工程技术人员及筑路工人。中巴双方共约810人献出了宝贵生命,几乎相当于每公里公路是用一条人命换来的。”
俞敏俪凝注着不停变幻的电视画面,更留意着画外音解说“……喀喇昆仑公路通过的是几百万年前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碰撞所产生的破碎地带,地质和气候作用相结合使这里成为不稳定地带,是地球上最令人敬畏的山地景观之一。这里是地质学家、登山家和旅行家梦寐以求的地方,但因雪崩、山体滑坡、落石、塌方、积雪、积冰、地震等地质灾害经常发生,对工程队来说却是噩梦。喀喇昆仑公路被称为世界上最高最美的公路,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国际公路,最高海拔4733米,被评为世界十大险峻公路之一。沿途风景层次非常丰富,在苍茫的天地间,既有蜿蜒的大河,又随时能见到高耸如云的雪山。这是世界近、现代十七项代价最昂贵的建设工程之一。喀喇昆仑公路始建于1960年,中国共投资2.7亿人民币,动员1.5万人、经过十余年的努力,于1979年正式宣告建成,但正式对外开放却拖到了1986年5月。除了巨额资金投入,更昂贵的投入是810条工程人员的宝贵生命。公路建成后,因为恶劣的地质条件原因,修理和改善工作一直没有间断,巴基斯坦军队甚至还专门设立了一个专司公路维修抢险的机构军队工程师来保护这条公路。这又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公路之一……中国与巴基斯坦的友谊是由鲜血凝结而成……中国依然愿意提供技术方面的支持和援助,中方人员依然……”
“810条宝贵生命、危险、鲜血……”如锯钻狠狠地钻击俞敏俪的耳膜,并狠狠地割锯她的心脏,心胸突被掏空后极显麻木,她的耳里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俞敏海在想他自个儿的心事,:“俪俪,要不我们晚上约雅安看场电影去?”
俞敏俪正无力地想像林书轩是不是也要奔赴向那险之巅,突然间莫名地泛起无限悲哀,仿佛眼见林书轩遭遇了不测。那份悲哀随着她的呼吸,浸透她的全身知觉,无法言说,想要摒弃,却又想紧捂。
俞敏俪伸手进口袋,掏出林书轩的来信,林书轩苍健的字体刺目生疼,她使劲地又将它揉成了一团,突然间说:“爸爸,我临时有事要去福州,今晚可能赶不回来了,您跟妈说一下吧。”
她边走边上楼。
俞大明大声问:“是出差吗?”
俞敏海跟着俞敏俪上楼,:“要不要我一起去呢?你一个人我不怎么放心哦。”
俞敏俪拎了包,急匆匆地下楼,:“别跟着我!让我真真正正地做一回自我!我在省城上了三年的大学,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俞敏海:“真真正正的自我是谁呀?难道平时的你是假的?”
俞敏俪已快步走出。
俞大明:“什么真的假的?俪俪一向都很乖,能有什么事?她出个门如果不为了出差,就是去找个同学玩玩,我和你妈也尽放一百个心。倒是你,还是多呆家里少出门好!”
俞敏海努了努嘴,不吭声,回到厅里坐下,想想该不该去找找许雅安。
林书轩骑着自行车一阵飞似地回到宿舍楼下,在自行车棚里锁好车,拿着一袋资料闷着头往宿舍楼走,眼角处似乎瞥见梦里常见的影子,暗自嘲笑了自己,但又情不自禁地再朝着那个影子定晴细看。却见俞敏俪胸前挂着包,蜷屈着身子坐在花圃的台沿上,双手托着腮,也在定定地瞧他。
似乎时光停滞不前,俩人就这么痴痴相望着互不说话。
过了许久,俞敏俪站起身,托着胸前的包,走到林书轩的面前:“你很想当官吗?”
林书轩摇了摇头,身犹若在梦里,目光依然痴迷。
俞敏俪垂下眼帘,小声地说:“日本曾经是中国的仇敌,可那里是一片和平与繁荣。巴基斯坦是中国的铁兄弟,可那里却是充满着危险与劫难。”
“我无法考虑太多,我只知道如果生命中有一份重要的空缺,就得用其他的什么来弥补,比如远方,不明风险和艰辛的远方!”林书轩一样垂下眼帘说话。
俞敏俪咬了咬嘴唇,抬起眼,直视着林书轩,鼓起勇气说:“倘若近处有风景,身旁有幸福,你还愿意选择远方吗?”
林书轩闻言猛抬眼,冲口而出:“我的幸福是你,如果有你,去它的什么远方!”此时一眼瞧见俞敏俪怯弱又故做勇敢的样子,不免又觉有点好笑,故意饶了一下口舌:“我说的意思跟你说的意思是同一个意思,对吧?”
俞敏俪感觉被取笑了,泪花又不自觉地泛起,又是哭又是笑地说:“那你这一辈子要是当不了官就别赖我了。”
林书轩任由一袋资料滑落在地,袋子里装着的正是林书轩为出国准备的各种材料,紧紧地拥抱住俞敏俪,:“傻瓜!我以为已经失去你了,从此以后我不再放手!”
那天的夜出奇的温馨深情,满天星辰簇拥着争相露脸,于天上来一场星光盛宴,林书轩宿舍楼下的花圃中几株芙蓉似乎偷听到许多私语,在星光照耀下羞红了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