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嫂那口口声声说着店里营生不好的话显然不能让人信服,小酒馆地方不大,放眼望去,有一个算一个,桌椅板凳满满当当没有一处闲置,目之所及尽是推杯换盏,座无虚席。
小妇人唯唯诺诺的进了酒馆,铺天盖地的酒气让她很感到头晕目眩,倒是两个孩子好奇的打量着那些脸红脖子粗的酒客们。
座无虚席自然是没有地方给他们落座的,王二嫂也没打算寻空位,只伸出一只脚踢了踢靠门的那汉子。
“让让。”
坐在对面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嘿嘿笑了起来:“二娘今日要给我陪酒么?”
王二嫂斜眼瞥了瞥他:“你也让。”
刚坐下没喝几口的酒客是不太乐意的,不满敲着桌子:“二娘,凡事得讲些道理,咱哥两付了银子来喝酒,这才酒过半巡你踹踹凳子就要赶人,实在说不过去,哪有这般开门做生意的。”
“去柜台自己拿壶酒去,提楞麻溜的滚蛋。”
“好嘞。”
这回酒客满意了,两人将不剩几滴的酒杯一饮而尽,喜笑颜开的窜到柜台后头去,毫不见外的抱了个份量相当足的酒坛出来。
“二娘,咱可就不跟你客气了哈,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王二嫂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赶紧滚蛋。”
那两家伙美滋滋的抱着酒坛出去了。
“坐。”
王二嫂随意收拾了一下碗筷,示意那孤儿寡母坐下说话。
小妇人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这云出啊,有三恶,一恶口舌,二恶脾性。”
王二嫂不知从哪又掏出了一捧瓜子,分了几撮推给那两孩子,边磕边说道:“第三恶呢就是那苏家剑冢。”
“误人子弟,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怎么就想着上山呢,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在哪不能找份体面活计,不比那练剑更能踏实过日子?”
小妇人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有个匆匆忙忙的身影跑进了小酒馆,满脸兴奋,简直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王二嫂喊了他三五声也没听见,高高兴兴的就钻进屋子里去了。
“你瞧瞧,这就是那苏家剑冢惹的,本来是个考功名的好料子,现在成日里三五不着边,脑子里净想着那狗屁剑魁去了,做着要当那大剑仙的白日梦呢。”
王二嫂撇了撇嘴,嗑着瓜子说道。
小妇人却只是抚了抚孩子脑袋,无声笑了笑。
显然是没有听进去,这让王二嫂很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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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教是很少会给苏敛好脸色瞧的,所有弟子中就数对他最为严厉,尤其是当他偷摸把小丫头拐出剑冢这么些日子之后,就更加不可能有好言好语的脾气了。
憋了许些日子的窝火一股脑发泄了出来,结结实实给他好一顿打,苏敛这回没躲没逃,硬生生受了下来。
“你若真当如此无敌于天下,何不去那讲武城找找黄老怪的晦气,怎么就只敢在大凉城头跟个一心求死的老剑魁抖威风呢?”
老头子阴阳怪气满脸冷嘲热讽之色。
苏敛默不作声,坐在地上不说话。
这就更让老头子来气了,抬脚就踹了过去:“哑巴了?”
苏敛不闪不避挨了这一脚,平静道:“我等你骂完的。”
老头子冷笑道:“不服?你要讲道理,那我便与你来好好论些道理,我且问你,大凉跟无量山一刀两断的狗屁倒灶事情你掺和了没?”
苏敛摇头:“这是洛子书与江叔子做的买卖,与我无关,一文钱干系都没有,你别无理取闹。”
这种屁话老头子甚至连听都懒得听,双手抱胸:“那成,来,你对着这座剑冢发誓,那丫头做的这趟生意对你没有半点考究在里头,完完全全是她自个儿的好算计。”
苏敛沉默了,良久才摇头道:“没这必要。”
老头子怒极反笑:“你是嫌我在剑冢里待得太清闲了么?还是说你想学那张胎尘做些济世救民的功德事?自家门前雪都扫不干净了还要去狗拿耗子,大凉缺你那份闲心?七窍玲珑的周沽钧缺你那份算计?”
“若这山脚下真来了牛鼻子要讨说法,我倒要瞧瞧你杀是不杀。”
苏敛抬起头,定定望着老头子,突然咧嘴一笑:“为何不杀,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宰一双。”
老头子没话说了,狠狠瞪了他一眼。
争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尤其是当两个人想法相悖的时候,就更加没个结果了,只会让人平白生出火气来,没有任何意义。
老头子没有与苏敛长篇大论讲道理的心思,更没想着去说服他,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出了问题的那个人,老掌教咬着牙说道:“我会让老大来守着后山,踏出半步,别怪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苏敛笑了:“我想出冢他拦不住,你也拦不住。”
老头子皮笑肉不笑道:“没有教你站着挨打的道理,你若不忿,大可拿剑砍我,老子身子骨可还硬朗着,挺你几剑便是,最好能像削那秃山一般毫不留手,从左往右把老子斩作两半,绝不还手。”
苏敛叹了口气:“耍无赖就没意思了。”
老头子冷哼一声:“我今日没把你脑袋磕碎在剑碑上就已经给你留了天大面子了。”
苏敛无奈说道:“我可还是伤号,就不能捡些好听话来说?好歹师徒情深。”
“你哪怕惦记着半点我这个师傅都不会干出这般混账事来,那谷淳风的狗屁规矩真是被他自个儿拿去喂狗了,你要真踏踏实实死在了烂药谷我倒是省了不少心,简直跟你那狗娘养的姐一个德行。”
老掌教骂骂咧咧的远去了。
空荡荡的后山便只能听到瀑布的飞溅声,水雾弥漫,沁人心脾。
老头子的威胁还是很管用的,苏敛当真没有出后山,老老实实呆在了那条悬泉飞瀑下,闭眼盘膝而坐,纹丝不动,俨然一副修身养性的恬淡模样。
这教上头的那颗光溜溜脑袋放了心,没出言去打扰他,只是安安静静端坐于山角,默默注视着。
两相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