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慈不掌兵义不握财,林起墨或许不是个好读书人,但绝对算得上是个称职的将领,这点从他干脆利落一剑斩下两百多颗狄子的脑袋就很能说明了。
都说忘却一段感情的法子是去开始另一段感情,想来个中滋味林起墨估摸是深有体会,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九年不中秀才,然后再三步入剑仙的。
对于边疆出了个好将军,许多人都出乎意料,这点便是仅仅一心想把江湖再算计一番的周沽钧都没想到,很有种种下芝麻却结出西瓜的惊喜感,让他感到非常满意。
柳巍峨同样很满意,甚至老怀大慰,毫不吝啬的表示林渊那个老儒生倒是养了个有血性的好汉子,并大手一挥,大大方方的放出话来,倘若林将军真从边疆一颗不少的割了一万颗脑袋回来,车骑将印必将风风光光的亲手奉上。
本就紧张的边疆开始变得愈发紧张了起来,就连常年卷席不歇的黄沙都显得更加浓郁枯黄了几分,兵戈肃杀的味道远传千里,缭绕不息。
许多聪明人认为,这天下要乱了。
首当其从是边疆,再往后绵延至燕地,乃至东楚。再之后,就是烽火连天,烧到哪算哪了。
于是明哲保身的人相当之多,拖家带口的南迁,仿佛离那黄沙之地远一分安全感便能更上层楼一般,视之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遭受牵连。
当然,甭管是聪明人还是自作聪明人,都不会占多数。更多的还是非常相信大凉的,认为大凉总算是扬我国威,再加把劲铁蹄踏过漠北踏出个天下太平来指日可待,个顶个的心里都非常踏实,并不觉得这二十年的太平盛世就真个能一朝散了。
只是这般想的,大多都是燕地之外的人。
苏敛同样不这么看,对于洛子书,他是完全信任的,洛子书开了口说大凉气运半斗不剩,那便是一干二净了,绝无再多一分的可能。
既然那女人说天下要乱,甚至连借观天契给江叔子一观都不带半点的犹豫,那么铁蹄踏入东楚锋州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只是老头子对此却是嗤之以鼻,对那个扬言算天下苍生的女子并无好感,兴致缺缺。
这就让苏敛很头疼了。
“得挪一挪了。”
苏敛盘坐在地上神情很认真。
老头子默默喝着他的酒,一小口一小口轻轻眯着,今日王二狗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来得殷勤,把他娘压箱底的好酒都偷出来了,如此懂事,让老头子满口称赞。
他看都没看苏敛一眼:“人挪活树挪死,往哪挪,又要挪哪去?”
苏敛想要站起来,老头子便轻抬眼睑望了过去,冷声道:“你动一下给我瞧瞧?”
苏敛无奈了,老实坐了回去,说道:“我问过洛子书,她说漠北该承你一颗脑袋的情。”
老头子低头自顾夹菜往嘴里塞去:“那你在这跟我叨叨什么玩意儿,嘴闲?”
被甩脸色不是一次两次了,苏敛也并不在意:“江颜本是大凉人,只是现在入了漠北,到底算半个大凉人还是半个漠北人谁也拎不清。他若能活着从漠北出来,那就没我们的活路了,他向来喜欢干净杀绝的,没有突然心慈手软的道理,不然他就不该去这趟漠北,那家伙是个什么人,你该比我清楚。”
老头子反倒笑了笑:“丘涂那丫头同你说的这些?”
苏敛摇头:“她不爱同我谈这些,所以我坐在这里与你说道。”
老头子懒洋洋伸了个腰:“天塌下来轮不到咱苏家剑冢去顶,要压也得是先压头顶上那些个子高的,木秀于林,便是有大风刮过也吹不着这颗歪脖子树,你不过是在同我讲屁话。”
装睡的人你永远叫不醒,苏敛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闭嘴了。
不远处那条悬泉依然劲头十足,冲刷下来砸出弥漫水雾,水雾里的王二顺同样劲头十足,提剑两千挥剑三千一下都不曾少,甚至还要卯足了力气大声数出来,生怕没人晓得他在用功。
老头子斜眼轻瞥苏敛,放下酒杯咧嘴自语道:“这小子今日吃错药了?”
苏敛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你不该教他练剑的,苏家剑冢不需要第两个剑仙。”
老头子笑了:“那你算苏家剑冢第几个剑仙?山下那大肚子小妇人带的两个小娃娃又算第几个剑仙?你挺会算计啊。”
苏敛没看他,平静说道:“强词夺理我不如你。”
老掌教就没有抱着与他讲道理的打算,只是挑着眉问道:“不许教?”
苏敛闭上了眼:“你是掌教,苏家剑冢你说了算。”
老头子这才满意点头,慢悠悠站了起来,晃荡着往外面去了。
当王二顺练完剑回来瞧见只有剑魁一人坐在那时,就很兴奋了,一边擦着身子一边倒着酒,晓得剑魁不能动,还很贴心的送到了他手边。
当心中仰慕许久的大剑仙就在眼前后,能说会道继承了他娘八成功力的王二顺总是磕磕巴巴,变得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苏前辈,喝……喝酒。。”
苏敛只是望着他,眉头越皱越深。
他不接杯王二顺就一直端着,眨巴着眼睛直勾勾望着他,仿佛昨日里苏敛那一脚根本没踹在他身上。
总算是苏敛妥协了,叹了口气接过酒杯。
像王二顺这种人,要拒绝就得干净利落的拒绝,要同意就爽快的同意,否则他能有一万种方式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
要脸就练不成剑。
王二顺从来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送出酒杯后,再抱着酒壶乖巧坐在苏敛一旁就很顺水推舟了。
极尽殷勤。
他不是个贪心的人,但却绝对是个好学的人,老掌教的那两剑他要学,苏剑仙的霸道剑他更要学。
区区七寸面皮而已,不要也罢。
这让苏敛打心底里觉得昨日那一脚着实踹的轻了些,有心想再补上一脚,只是一扭头就对上了那双求学若渴的期盼目光。
“滚蛋。”
那一脚终究还是结结实实的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