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钢摇了摇头，“这阵势我看了都打怵，别说和他们一起挤火车了。”
建生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人都是逼出来的，不安分的人往往都能成大器。”
小钢喃喃地说：“人的荣华富贵是天注定的，有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得巨额的财富，而有的人终其一生的挣扎也还是落得穷困潦倒。”
建生用疑虑的目光注视着他，“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最起码的道理。”
小钢忙笑着解释说：“建生哥，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建生快速地拿起电话：“喂，怎么样？”
“弄好了，两张今天下午三点去广州的无座票。”
“谢谢你了，我让小钢到所里找你去拿。”
“我现在就在票房门口，你让他过来拿吧。”
建生挂断电话向小钢说：“你快去，票买好了，李所长在票房门口等着呢。”
小钢急忙站起身，“他长得什么样？”
“你忘了他来酒店找过我，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呢。”
“你说是胡子哥吗？”
“对，就是他。”
小钢走到酒店门口正在东张西望地瞅着出租车，满意在他面前出现了。
“你在等车吗？快上来吧。”
“你去哪？”小钢上了车。
“我去车站给玉才他们送边境通行证，车票怎么样了？”
“已经买好了，是车站派出所的李所长帮忙买的。”小钢说着关上了车门。
“那咱赶紧过去吧，省得他们着急。”满意说着加快了车速。
“真要命，怎么有这么多人外出打工？”
“现在的花销越来越大，光指着种地能挣几个钱？再说目前的城市发展很快各个方面都需要人，尤其是新兴的私营工厂和不断扩大的建筑行业更是急需大批的劳动力。拿大锁来说，他开始只带了几个人，现在光固定的工人就有一百多个，有时不够用他还得从外面招临时工。”
“满意，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太保守，思想跟不上形势的发展？”小钢有点郁闷地说。
“谁说的，你要是保守那我们就更不用提了。”
“唉！我总感到自己在这变幻莫测的世界上有点不知所措，就好像行驶在大海上的巨轮，老是被漫天的雾霾所包围看不清前进的方向。”
“小钢，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小钢转过脸苦笑了一声说：“不知道。”
其实小钢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竟会在无意间露出如此多愁善感的情绪来。是惠芬那忧郁而凄凉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他，还是丽美那靓丽而高雅的气质与他目前的处境有点格格不入，使自己在无形间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然而所有这一切的根源还应该是在崔丽娜身上，正是因为她自己的美好人生才留下了永远也无法抹去的惋惜和遗憾！如果当时她没有出现，如果她当时能够勇敢地面对现实而和父母进行不屈的斗争，那么自己现在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
“真是不可思议，你怎么能把自己的人生挫折归咎于别人身上？何况自己和崔丽娜原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是你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在突然而至的挫折面前一败涂地。”想到这他长出了一口气。
到了车站，小钢和满意在雕塑下找到了玉才和王宏。
一见小钢，玉才就迫不及待地问：“小钢哥，怎么样票买到了吗？”
“买好了，我这就到售票口给你们拿去。”
玉才忙把买车票的钱交给小钢，“把票钱拿着。”
小钢接过钱就朝售票口走去。
满意把他们的身份证和办好的边境通行证交给玉才，“周颖让他姨夫亲自去办的，昨天才拿来。”
玉才高兴地拿在手中看了看，“谢谢你了满意哥，没有它我们就进不了深圳。”
王宏在一旁不解地问：“怎么到深圳就跟出国似的还要这玩意？”
满意笑着说：“乖乖，你们这是到特区去。特区，你知道吗？那儿离香港很近，生活方式和生活节奏都和我们这不一样。”
玉才说：“满意哥，你别形容的那么玄乎。我哥说了那边也没什么特别的，到处都是内地去淘金的人。”
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还有一个玉良哥没有告诉你，那里可是个比大上海还开放的花花世界。你们到了那里可要千万小心，别被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给腐蚀了。”
“满意哥，都什么年代了还提这过时的一套。”玉才一本正经地说。
满意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我是给你们开玩笑的。不过那里确实是一个比较开放的城市，你有本事就使吧，没人会阻拦你。记住，你们无论是谁发了财都别忘了我。”
小钢绕过拥挤的人群好不容易来到售票处附近，他看到站在门口的一个魁梧警察很像李荣民。
他正要走过去，却被一位维持秩序的武警给拦住了。“到后面排队去，不要乱走动。”
小钢笑着对他说：“同志，我是来找李所长的，他正在那等我呢。”他说着径直走到李荣民的面前。
李荣民也认出了小钢，便微笑着迎上前。“小钢，你要去深圳吗？”
小钢说：“不是的胡子哥，是我们村的两个小伙子要去那打工。”
李荣民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经南昌去广州的火车票递给他，“没有座位。车上的人多，让他们把贵重物品保管好。”
“好的，我知道了胡子哥。”他说着把票钱递了过去，“这是票钱。”
李荣民接过钱又退给了他几张十块的，“兄弟，你可到所里去坐坐了？”
“不了胡子哥，你去忙吧。”小钢说着和他握了握手便朝回走。
来到玉才面前，小钢把车票和找的零钱交给他。“下午三点的，车上人多你们带的钱要放好。”
玉才和王宏都点了点头。
“我也不跑车了，中午找个饭店给你们送行。”满意说着掏出手机要给大锁打电话。
玉才忙拦着他说：“不用了满意哥，我们下午还得挤火车，喝酒容易误事。再说大锁哥这么忙，别打扰他了。”
小钢也说：“玉才说的对。满意，我们中午就别喝了，不如吃点饭。”
满意想了想说：“也管，现在还早，我带你们去小春的公司看看怎么样？”
“你真不跑车了吗？”小钢问他。
“真不跑了，等把他们送上火车再跑。”
“小春才刚上班，我们去可合适？”玉才说着和王宏分别上了满意的车。
满意把车开到了马路上，“没事，财务室就他一个人。”
这时大锁给满意打来了电话，“听说小钢来了，玉才他们今天就走吗？”
“是的，票都买好了是今天下午三点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刚才去找建生哥办点事，听他说的。”
“我们现在正往小春那去呢。”
“那你们去吧，我正忙离不开，等忙好了再过去。”
“我们在小春那等你吗？”
“行，就这样说了。”
小钢问他，“大锁哥怎么说？”
“他让我们先到小春那等着。”
天勤物业管理有限公司在淮海南路的丰泰大厦，他们在停车线旁停好车就直奔一楼财务室。
小春正在看着报纸，见他们进来忙起身去倒茶。
小钢环视了一下宽敞的财务室笑着向他说：“春哥，这间屋真大，你一个人在这都能翻跟斗。”
“财务室可能过几天要搬到楼上去，这里改为公司的业务联络处。”小春说着把茶杯递到他的手中。
玉才喝了一口茶问道：“小春哥，你在这工资多少钱一个月？”
“还没定，但听大锁说最少也得给个七、八百文。”
玉才接着问，“你住在哪？”
小春用手往旁边指了指说：“就住在隔壁，桌子和床都是公司给买的。”
玉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下你就不用跑到深圳去受罪了。”
小春笑了笑，“还不是大锁有门路，再加上你春哥憨人有憨福。”
他的一句话惹得大伙都笑了起来。
大锁快到十二点才来，一进门就说：“我们到长城大酒店去，建生哥要请你们吃饭。”他说着望了望小钢，“你怎么关机了，建生哥连打几个电话都没打通？”
小钢忙拿出手机看了看，“瞧我，这几天光顾喝酒连手机没电了都不知道。”
“既然建生哥安排了，那我们都过去吧。”满意望着小钢和玉才说。
玉才说：“我们下午还得赶车，又不能喝酒。”
小钢站起了身，“到那再说吧，走，时候不早了。”
来到酒店，门童告诉小钢说：“秦经理，秦总在三楼水仙厅等你们呢！”
刚上到三楼就看到建生站在水仙厅的门口，一番寒暄之后他们分别进入包厢。
望着桌子上丰盛的菜肴和两瓶杏花村汾酒，小春说：“建生，要是平时再拿两瓶都不够，今天玉才他们要赶火车恐怕喝不出气氛来了。”
建生说：“没事，今天我们能喝多少喝多少。一是为玉才和宏子他们送行，二是年过完了我们以后都得忙活自己的工作很少能聚在一起。”他说着示意服务员开始倒酒。
服务员在给玉才和王宏倒酒时，建生提醒她说：“给他们少倒点。”
等大家的酒都倒上之后，建生端起了酒杯：“今天我们难得在此一聚。来，为了我们在新的一年里都能有一个好的开始干杯！”建生喝了一口酒然后放下杯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其实我一直都在寻找着这个机会和你们好好聊一聊，以前小时候每逢放假我都要回老家过几天。那时我和春哥、玉良哥、大锁还有猛子几乎是白天黑夜的在一起，不是下地割草就是游泳、捉迷藏，小钢和满意、玉才他们也是整天跟着我们屁股后面跑。记得有一次春哥带着我们到后庄的桃园去偷桃吃，由于满意不小心碰到了马蜂窝脸被蛰的肿多高。他当时又哭又喊地，结果把看桃
园的李四给惊动了。李四就拎着一个木杠子朝我们冲过来，我们当时吓的到处乱跑也不管满意了。”
大锁说：“都是春哥的事，本来我们到唐河去游个泳一点事都没有，他却非要偷桃吃。要不是我们跑的快，非得被李四揍一顿不可。”
小春笑了，“我以为潘伟到媳妇家出殡去了桃园没人看呢，谁知到他竟然把李四请来了。”
满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当时李四气势汹汹地来到我面前，扬起巴掌就想扇我。但一看到我的脸他竟笑了起来，嘴里还咕哝着说‘小子，看你还来偷桃吃不？’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从地上薅了一把马莲菜在手心搓了搓，然后放在我的脸上使劲揉了几下。”
小钢也笑着问他：“回家广德叔可揍你吗？”
满意回答：“差一点，正好我妈赶回来了，晚上她还特地给我煮了几个鸡蛋。”
玉才插话说：“我想起来了，是小春哥告诉我的，说你去潘伟的桃园偷桃被马蜂蛰了，脸肿的跟气蛤蟆似的。我接着就去找你了，谁知广德婶却说你不在家。我就偷偷地跑到你的窗户后面，伸头一看正好和你碰个正着。你不但没躲避我反而还向我扮着鬼脸，我被你那几乎看不见眼睛的脸吓的大叫一声，随即撒退就跑。”
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小钢忍住笑向建生说：“你们去偷桃时我不知道，只是后来才听说满意被马蜂蛰了，一连好几天都没见他出来玩。”
建生掏出玉溪烟发了起来，“本来我是准备去喊你的，怕被大爷知道骂我就没敢去。”
大锁抽了口烟颇有感触地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都长成大小伙子了。小春哥和玉良哥也都做了父亲，建生哥很快也就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之中，现在就剩下我们几个了。”
建生望着他说：“大锁你得加油，人家满意都谈好了。希望你们都尽快地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中来，到那时我再给你们的下一代说这个好玩的故事。”他说着又端起了酒杯，“来，这第二杯酒我们共祝玉才和宏子爷俩一路顺风。”
三杯酒过后，王宏端起酒杯站起身向建生说：“建生叔，我敬您一杯。”
建生很爽快地喝完了杯中的酒，服务员又给他添上。
看到建生喝干了，王宏不好意思地说：“建生叔，要是平时我就多陪您喝几杯了。”
建生说：“没事，你们得赶火车，何况车上人多安全最重要。”
小春调侃王宏说：“你小子真长大懂事了，知道给大人敬酒了。”
王宏便走到小春的身旁，端起他面前的酒杯。“小春叔，你不提醒我也知道，下一个该敬您老人家了。”
小春接过酒杯只喝了一口还剩小半杯，王宏没容他把酒杯放下。“不管，春叔你得喝完，刚才建生叔都喝完了。”小春无奈只得将杯中酒喝完了。王宏示意服务员再给他倒酒。小春忙用手去拦，被玉才给拉住了。
“春叔，只倒一点，我得再敬您一杯。”王宏说着把酒杯高高地举了起来。
“你小子敬建生都是一杯，为什么非要敬我两杯？”小春不服气地说。
“在坐的您年龄最大，我不敬您两杯他们会说我不懂事。”王宏说着又把酒杯端起来递到他的手上。
小春接过酒杯摇头晃脑地说：“乖乖，看来我没白夸你，这酒我喝的值。”
他的话刚落音就引来众人的一片大笑声。
结束时正好两点，建生望着玉才和王宏说：“我等会要到建委拿材料，就不送你们了。深圳是个好地方，希望你们能跟玉良哥好好干。”
玉才和他握了握手，“建生哥，你放心吧，我和宏子一定好好干。再见了！”
小春在淮海路口下了车，大锁把他们送到火车站也有事先走了。
玉才望着满意和小钢说：“你们走吧，一会就要检票了。”
小钢望了望检票口已排起了长龙，“我们没事，等你们上了车再走。”
“你们没有票又进不了站。”王宏说。
“那就等检好票我们再走。”满意说。
小钢望着不远处的一家超市，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们在这等着，我一会就来。”
满意立刻明白了小钢的意思，也撵上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他们在超市分别买了矿泉水、面包和火腿肠等食品。玉才和王宏也没推让，接过来将水和火腿肠放进旅行包里。
“面包得放在外面用手拎着，不然会被挤碎的。”满意提醒他们说。
玉才把面包交给王宏，“好的，我知道了。”
话没落音检票口就开始检票了，小钢便和满意一起陪着他们顺着人群缓慢地向前蠕动着。
检好票，玉才回过头依依不舍地向小钢和满意挥了挥手。小钢看到，此时玉才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花。当他转过身时，还不停地用衣袖擦着眼泪。小钢心中也不禁一酸，泪水随即破眶而出。
满意在一旁使劲地拉着他说：“别看了，我们走吧。”
小钢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满意，走向广场旁边的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