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屋里的气氛立刻就活跃了起来，大锁说：“我们划拳喝吧，不然酒喝不下去了。”

　　“我不会划拳怎么办？”玉才望着大锁说。

　　“轮到你你就借别人的拳，或者敲老虎杠子。”大锁说着开始往一个令杯里倒酒。

　　“那管，我就敲老虎杠子。”玉才高兴地说。

　　明明在一旁接过话说：“叔，我帮你敲。”

　　玉才说：“你不会，别捣乱。”

　　没想到明明却出人意料地说：“我会，昨天在外婆家，小舅教我了。”

　　玉才说：“那好，等会就让你试试。”

　　小新的拳划得好，通关应关都是输少赢多。昌义输的最多，因此酒都偏他一个人身上了。小钢给他重泡了一杯浓茶然后望着大锁说：“大锁哥，先歇一会再喝，我们啦啦呱。”

　　大锁说：“行，就啦会呱。”

　　娟子提着刚烧开的水壶走了过来，分别给他们面前的茶杯添满。

　　小新喝了口茶说：“现在的生意真不大好做，头年收的粮食亏本卖了还不给现钱。要不是因为小英有了身孕，我过年就出去打工。”

　　昌义说：“别这么说，你在家收粮食已经有了基础，这几年也没少挣钱。外出打工是非常苦的，干起活来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时间。”

　　小春也说：“是的，小新，你这几年搞粮食收购很不错。我们粮站连工资都发不起，职工都下岗了就留站长守仓库。”

　　大锁清了清喉咙非常认真地说：“现在政策一宽，人也就显得随便自由了。我觉得年轻人还是到城市去发展比较好，只要能抓住机会都比在家种地强。”

　　“这话倒不错，现在前庄后村的有几个年轻人还呆在家里种地？”王宏说。

　　小钢凑了凑眉头说：“都去城里打工了，家里的地谁种？总不能闲着吧。”

　　满意说：“租给人种，一年落个几百文拉倒。”

　　玉才说：“这到是个好主意，现在粮食价格低除了完粮纳税就剩不了多少了。”

　　小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谁来租，都想往城里跑，剩下的老弱病残能把自己家的地摆拾好就不错了。”

　　小钢若有所思地说：“如果能把咱们庄的地全租过来，我就哪都不去在家专心种地。”

　　大锁笑了笑，“你怎么种，咱庄一千多亩地来。”

　　小钢把身子靠在椅背上非常自信地说：“我招几个种田能手，然后再贷款买两台播种机和收割机就行了。”

　　王宏一拍胸口，“小钢叔，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第一个报名跟你干。”

　　满意看了看小春然后说：“管是管，就怕行不通。现在有谁愿意把地租出去，万一收不回来怎么办？还有你干的好好的，他突然不愿租了又怎么办？”

　　“很好办，先签合同。”小钢说。

　　小钢的话没落音大锁就接着说：“其实我们现在依然是延续着老祖宗的那一套，一家一户的耕种土地。这样虽然能解决吃饭问题，但要想发家致富还很难。你们想想咱村每户就那几亩地，一年到头除了乱七八糟的费用还能剩几个？小钢的思路是对的，种地就得把零散的土地集中起来像外国的农场一样使用机械化耕种收割。这样既解决了土地资源的浪费问题，也顺应了农业生产现代化的潮流。”

　　小春想了想说：“国家的政策是好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但好的政策是从实践中不断发展完善起来的，我们现在看似开放自由了，但没有钱干什么都寸步难行。土地集中耕种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闲置人员又怎么办，都进城打工吗？我们的城市能容下这么多闲置劳力吗？”

　　满意说：“从现在看，小钢的这一想法还很难实现。别管怎么样，农村劳力进城是这个时代的潮流，是谁都无法阻挡的。”

　　昌义说：“对，你说的对。我相信在坐的各位都有进城发展的想法，想了就去干，不然会后悔的。我以前是为了挣钱娶媳妇才出去打工的，现在我又有了新的打算那就是在城里安家，不能再让我的孩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摆弄土地了。”

　　玉才觉得昌义说的与自己和小刚的想法一样，便不自而然地朝小钢望去。

　　小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锁在昌义的肩上拍了拍，“你说的太好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别管这个愿望以后能不能实现，但我们现在必须有这个决心。”他说着端起酒杯，“今天我觉得特别高兴，来，我们共同干一杯！”

　　喝完酒玉才情不自禁地说：“想到过了十五我就要离开家到深圳去，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了20年。”

　　满意说：“深圳太远了，想家了回来一趟都不容易。”

　　昌义说：“深圳是经济特区离香港又近，比我在青海修铁路强多了。”

　　小春也说：“其实我也看好南方的城市，那里经济比内地发达就业的机会多。玉才你先探探路，等有合适的工作我也过去。”

　　玉才点了点头，“行，我

　　给你瞅着。”

　　满意说：“你不是让大锁哥在城里给你找工作了吗？怎么又想到深圳去了。”

　　“都是让他们先给瞅着，哪边先找着我就在哪干。”

　　小新问他：“你走了那嫂子和老爹、老娘怎么办？”

　　小春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她在家看孩子没法出门，我爸一直都在给大哥帮忙呢，他的蔬菜大棚一年光是黄瓜、青椒就卖了好几千块。”

　　满意用钦佩的目光望着小春说：“大社哥是个非常精明能干的人，玲芝嫂以前又在城里做过生意。现在他们的反季节蔬菜供不应求，连徐州的一些菜贩子都跑来定货。”

　　小春叹了口气说：“他们刚弄蔬菜大棚那会真是辛苦，起早贪黑地挑水浇菜。吃住都在那里，我爸看着心疼就自己抱着被搬进了大棚让他们回家住。”

　　大锁听了小春的话颇有感触地说：“干什么开始都得先吃苦，想我刚进城那会搬砖拎泥兜每天都累得腰酸腿疼，直到后来学会了砌墙粉墙才轻松些。”

　　满意用非常诚恳的目光望着大锁说：“在我们这些人中大锁哥你混得是最好的，你不仅好强而且还有头脑有魄力。”

　　大锁边抚摸着茶杯边意味深长地说：“其实一个人的成功关键不是他有没有这个能力，而是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在城里比我聪明能干的多的是，为什么我现在能领近百十号人而他们照旧还在出力干活？”大锁说到这用自信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在坐的每个人，“这就是我牢牢地把握住了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而他们却没有。这个机会是山靖叔和建生哥给我创造的，因此也可以这么说没有他们的帮助我大锁是不会有今天的。”

　　小钢也非常认真地说：“其实通过这几个月在城里的观察，我发现那些下岗工人的遭遇还不如我们农民。他们失去了工作就等于没有了饭碗，为了生存他们也得和我们一样到处去打工谋生。你们想想我们外出打工就是白扯白回到家还有一亩三分地种，而他们呢？两手拍啪什么都没有。”说到这他猛抽了几口烟又继续说：“孩子上学要花钱，生病要花钱；人情来往还要花钱；他们真的是很不容易。刚才大锁哥说的机会非常重要，但机会并不是对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的。有的人善于寻找机会然后再牢牢地把握住机会，这样他走的路就会越来越宽。我说这些不是给你们泼冷水，而是让你们知道在外打工谋生的路不会是平平坦坦的，要有经得起各种困难考验的心理准备。”

　　大锁和满意都非常赞同小钢的话，其他的人也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昌义喷了一口烟，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并意味深长地说：“小钢说的对，我在青海修铁路时就有许多是下岗工人。我曾跟他们啦过呱，他们说刚开始真的是想不通放不开。后来面对着越来越沉重的生活压力，他们才不得不放开手脚重新寻找工作。”

　　满意说：“是的，那些下岗工人的专业水平和工作素质是非常高的。我们农民工进城，在技术含量高的领域是很难和他们相比的。要想站住脚，首先就得不拍脏、不怕苦。他们不愿干的我们干，慢慢地你就能适应这个社会。”

　　大锁说：“随着城市建设的不断发展，就给越来越多的农民工提供了就业的机会。希望我们都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为实现我们各自的梦想而努力。”

　　初六这一天惠芬要带明明回娘家，说她大舅来了得回去看看。玉才和小钢他们正好要到闵祠等几个地方去玩，就顺路把她送到镇上。惠芬穿一件黑色到膝盖的束腰羽绒服，底下是紧身的牛仔裤，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的纱巾。

　　满意见了开玩笑地说：“嫂子这身打扮真比那些时装模特还漂亮。”

　　大锁也说：“嫂子在学校是有名的大美女，要不玉良哥怎么会拼命地追她。”

　　惠芬笑着说：“我是你们的嫂子，你们不夸谁夸！”

　　明明一上车就跑到小钢的怀里，玉才伸手抱他他也不理。

　　由于昨天在小新家喝多了酒，大锁感到头有点晕便让满意开。车子到镇上时，已经快十点了。在外公门口明明却不愿下去了非要跟小钢他们去玩，惠芬没办法只好自己下了车。

　　“嫂子，傍晚可要来接你了？”大锁问她。

　　惠芬说：“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大锁看了看小钢说：“大概下午四点多钟。”

　　惠芬点了点头说：“那管，我在这等你们一起回去。”

　　车子在经过丽美的化妆品店时，她正站在门口温暖的阳光下和她的同学玲玲说着话。小钢让满意停下车，自己打开车门走了过去。丽美今天的打扮也很时髦，玫瑰红的短款羽绒服下是一条藏青色的灯芯绒健美裤，带着一圈白色绒毛的高跟皮靴使她的双腿变得更加修长迷人，她围得是一条鹅黄色的长纱巾。

　　丽美见小钢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感到很意外：“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一个人吗？”

　　小钢说：“不是的，我们几个人要到闵祠和大雁山去玩。”

　　丽美这才注意到

　　停在一旁的仪征车，“今天天气好，暖和又没有风正适合出去玩。”

　　“你没事吧，我们一起去怎么样？”小钢用温柔的目光望着她问。

　　“行，我去给妈妈打个电话。”她说着走进了店里。

　　“过年生意好吗？”小钢问玲玲。

　　“还可以，都是外出打工回家的女孩子来买的。她们手头有钱，买的化妆品档次也明显比以前高了。”玲玲说着望了望正在打电话的丽美，“小美这几天老是念叨你，说你怎么不知道来玩，大过年的别老是呆在家里喝酒这样对身体不好。”

　　小钢笑了笑说：“不喝怎么办，他们有的过了年就外出打工了。这不，我一有空就来找她了。”

　　“小美过年就要到城里进修，准备考音乐学院了。”话没落音丽美就走了出来，玲玲向小钢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丽美向玲玲说：“玲玲，你中午关门回家吃吧，我要到傍晚才能回来。”

　　玲玲说：“我知道，祝你们玩的高兴。”

　　丽美一上车王宏就发话了：“小美今天打扮的真漂亮，是不是专门等着和小钢叔见面的？”

　　丽美在他的肩上扭了一下说：“去你的，整天就知道油嘴滑舌地没有一点正经。”

　　玉才抱着明明和王宏坐在了后排，小钢和丽美就坐在了中间的座位上。

　　大锁以前和王猛到过丽美家，因此他们也认识。他从副驾驶座位上转过身望着丽美说：“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要不是王宏喊你我还真认不出来你了呢。”

　　丽美笑了笑说：“大锁哥，你现在混好了当然就认不出我了。”

　　大锁说：“还有，你的嘴也比以前厉害了。”他又转过身向满意说：“我们走吧。”

　　明明在玉才的怀里很乖，一直瞪着大眼睛望着陌生的丽美。

　　玉才便在他的耳边悄声说：“还是你小钢叔厉害吧，才回家几天就和我们镇最漂亮的美女拍拖上了。”

　　明明天真地大声问道：“叔，什么是拍拖？”

　　玉才忙用手去捂他的嘴，明明一边从玉才的怀里挣脱出来一边跑到小钢的跟前。

　　明明望着小钢和丽美问：“小钢叔，我叔说你们在拍拖，拍拖是什么意思？”

　　小钢和丽美相视笑了笑没有回答。

　　满意接过来说：“拍拖就是谈对象。”

　　明明又问：“什么是谈对象，是不是像我爸和我妈那样？”

　　丽美很大方地把明明抱了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你这个小家伙真聪明，等到了我们玩的地方一定给你买好吃的。”

　　“锁叔，中午我们在哪吃饭？”王宏问。

　　“现在饭店还没开门，我准备好了后备箱里什么都有。”大锁望着窗外说。

　　“有什么好吃的？”王宏又问。

　　“什么好吃的都有，到时让你吃个够。”

　　“有酒吗？”玉才咽了口吐沫。

　　“有，白酒、啤酒都有。”

　　“还是大锁哥想的周到。”满意边开车边说。

　　小钢问身旁的丽美：“听玲玲说，你过年真的要到城里复习考音乐学院了。”

　　“是的，我外公说服了我爸，要我过年就去师专复习。他的学生缪勤刚升了音乐系主任，年前就联系好了。”丽美很平静地说。

　　“那你们的店呢？”

　　“都交给玲玲，她挺能干的。”

　　“那你就得住在城里了？”

　　“是的，住在外婆家。这样不是更好吗，我们可以经常见面。”

　　听丽美这样一说，王宏往前探了探身子问道：“小美，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丽美灿然一笑说：“你不知道吧，就不告诉你。”

　　王宏见丽美不说，便转向小钢：“小钢叔，我和小美可是亲姑舅老表，你们要是真的谈成了我就不能再喊你叔了。”

　　小钢故意本着脸说：“宏子，想升级了是不是？我要郑重地告诉你，我们的辈分这可都是各自的老祖宗传下来的谁也改变不了，就是以后我们结婚了那也是各兴各叫。”

　　王宏这下找着话题了，“那不乱了套了吗？我喊你叔，结了婚就得喊她婶子。在那边我喊她姐，再喊你姐夫？”

　　“是的，确实是这样的，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就得喊他婶子，大锁哥我说的对不对？”

　　大锁立刻应和说：“肯定对，到时他不喊婶子我们都不愿意。”

　　一句话不仅让王宏哑口无言，而且连丽美也感到脸红起来。

　　望着面带羞涩的丽美，小钢笑着说：“别在意，我们是和他闹着玩的。”

　　来到闵祠时，由于是正过年所以人很少，稀稀拉拉地只有二十几个人。从停车场的车牌号上看，他们分别是来自徐州、淮北和永城。闵祠位于206国道西侧，三面环山，景色幽美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闵子在历史上以孝著称，连他的老师孔子都赞扬他说：“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