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祯的到来使得那些顾凝被休之类的谣言不攻自破,因为在孝期他们也不能随便走动亲戚,楚元祯便让自己的跟班李桂明和茗雨一起分别拜访了顾凝的两个舅舅还有顾家本家以及四邻,连一直不正经说话的顾二叔家也去了。
亲戚和邻居都来回了礼,却未留下做客,只将礼物留下便告辞。小地方礼物多半是活的鸡鸡鸭鸭或者鸡蛋之类,可以养在院子里也便宜。
顾凝也不知道他和老爹怎么沟通的,两人倒是翁婿和睦,有说有笑的甚是融洽。
楚元祯实际也没时间留在家里,每日要去码头盘点货物,五天后才真的空了下来,带顾凝去惠州一趟,主要给老太太磕头,给老爷子上炷香。
虽然半年过去,楚家后院看起来依然没有恢复生气,顾凝的小院没有收拾,楚元祯自不带她去看。加上他很快要走,也不留顾凝住,所以只去见了老太太磕了头,又去祭拜了老爷子,也没有特意拜见各房。只跟每日去老太太跟前伺候的四婶娘沐氏见了面,孙氏恰好回了娘家,也没见上。楚元祯的生母文氏,还有大爷的三姨娘张氏因为鲜少在老太太屋里露面,老太太便让他领着媳妇去拜见生母文氏。
文氏四十不到,温柔和气,相貌娟秀,低眉顺眼一副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顾凝恭恭敬敬地给她磕头敬茶,看向她的目光也是平和淡然,反而是文氏,竟然不敢正视顾凝看过来的眼。
楚元祯给家里的说辞是自己还要一年左右的时间,况且顾凝父亲近来身体不是很好,打算让顾凝在家侍奉父亲,等他身体好一点再回楚家来。
老太太早就同意,别人自然不敢有异议,文氏谦卑小心,对顾凝可以说用尊重来形容。顾凝不卑不亢,任由别人如何,她始终如一。
离开楚家的时候在外面跟张姨娘打了个照面,张姨娘模样妩媚,透着股凌厉气势,顾凝却觉得和文氏有两份相似。如果张姨娘不那样瞪眼扬眉的,平淡的时候眉眼里有两分类似文氏。
楚元祯时间紧张,也不多呆,连惠州的铺子都没去,秦掌柜和几个分掌柜跟着他们上了船。几人聊了一路,在历城的时候一起去看了货,楚元祯便领着顾凝回了顾家。
楚元祯几日里一直睡在顾冲的房间,最后一晚自然也如此,结果顾老爹也没吭声,把茗雨赶去顾冲房间,三天前茗香就被他赶去王家,说王夫人有点不舒服老爹让她去伺候。
楚元祯站在顾凝房门内,有些不知所措,没得到顾凝允许,就算同房分床睡他也不敢贸然踏进内室。
顾凝还在沐浴,并不知道老爹刚才做的事情。
她披着件淡绿色的薄衫,出来没见着茗雨,便往外走问道,“茗雨,我那件月白色抹胸你放哪里了?”
如今在孝期,那些大红大紫颜色侬丽的衣服她都收了起来,沐浴出来见茗雨没给她找好衣衫,自己翻了翻又没找到,生怕茗雨会赖她给翻乱,索性直接问。
两人一抬头,慌得各自转身,顾凝掩着衣襟跑入内室披了件长袄,可方才太过随意,衣襟散乱胸脯半露,让她脸颊火辣辣地几乎抬不起头。
楚元祯已经冷静下来,走到门帘外轻笑道,“老爹把我赶进来,茗雨被他赶去顾冲房间,我无处可去了。”
顾凝忙起身,走去墙角打开方角大柜,抱出一床新的被褥,回头道,“那你进来吧。”
楚元祯挑帘走进来,顾凝的床帐低垂,灯影里笼着一片淡紫色的纱影,床头的衣架横梁上挂着她的贴身月白小衣,他突然觉得喉头一紧,目光都焦灼起来,忙凝神移开视线。
顾凝的床大一些,平日和茗雨一起睡,茗香的床小得多让楚元祯睡,太委屈他。
她把新的被褥抱出来,让楚元祯帮忙将她的抱去茗香床上。
楚元祯垂了垂眼,轻声道,“我只睡一夜,不用新的吧。”说完他又忙补充了一句,“饭后我也冲过凉的。”
本来他想解释自己没那么娇贵不必睡新被子,可想到顾凝素来爱干净,闺房收拾的纤尘不染,自己一个大男人睡了她的被子又怕亵渎,忙解释自己洗过澡。解释完又想到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以为她嫌他脏一样。
平日里在生意场上谈笑风生,再大的困境也波澜不惊的人站在自己妻子的闺房里却有些张口结舌,左右都不对的感觉。白日里跟她也是有说有笑轻松自在,甚至还会故意做些小动作看她脸红羞窘的娇羞模样,可如今竟然生出一种手足无措的紧张感。
夜色深沉里,灯光朦胧,佳人如玉,他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个热血少年,面对着纯洁美丽的少女,感觉心底的局促不安。
顾凝突然回头看他,暖黄的灯光笼在他的脸上,被烈日和风沙磨砺得微有风霜的俊容上,细汗密密地爬满额头,弯翘浓密的长睫轻轻地垂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那种镇定与局促,强势与纤弱的完美融合,让她目光沉了沉,不由得笑起来,眼神也见狭促。
“三少爷还真当自己是客人呢,新被子我自己盖的。”她垂下眼睫,抱着被子镇定从容地上了床,却以从未有过的速度飞快放下床帐,心怦怦直跳。
躺在温香软玉般的被褥中,楚元祯能清晰地分辨出属于顾凝的独特气息,不禁后悔顺从老爹的安排,看来一夜也不会睡着了。
两人都未睡着谁也没有出声,当下半夜的月亮爬上中庭,楚元祯轻唤了一声,“阿凝!”
顾凝假装睡着,没有应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他披衣下床出了门,片刻又回来还去铜盆架那里洗了手。
听着他动作的声音,顾凝没由得脸红心跳,更是一点声音不敢发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过去,似乎做梦,还记得叫茗雨起来喝了一次水,到了清晨醒来她才知道是楚元祯喂她喝水的,不由得又有些发窘。
白日的楚元祯像是阳光下透明的水晶,没有半点阴影和局促,说话做事都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模样。
他从外面进来,见顾凝坐在床上发呆,笑道,“做什么梦了?这般回味不休的。”
顾凝嗔了他一眼,目光扫过对面衣架上的月白小衣,不由得脸又红了。
楚元祯转身往外走,“茗雨熬了粥,很香的,我去看看。”
顾凝忙起床,抱着衣服去屏风后面穿戴整齐,又洗漱过才出了门。
茗雨从厨房探身出来朝她挤眼,气得顾凝走过去捶她。
茗雨夸张地笑着躲开她,让她去喊老爹起来吃饭,吃完饭姑爷要去渡口坐船北上。
楚元祯住过来之后椅子儿受邀请来家里喝过酒,对楚元祯倒是没有半点不敬的,知道他要走麻溜地套了马车,说送他们去渡口。
顾凝道了谢和茗雨去送楚元祯,顾老爹早上多喝了两杯迷迷糊糊地,茗雨便将他锁在家里免得他出去乱跑。
送走了楚元祯两人坐着椅子儿的马车径直回家,哪里都没去,顾凝寻思要不要去请茗香回来。说起来她也清楚老爹为什么赶着茗香去伺候王夫人,她根本不同意,但是老爹坚持起来别人也没办法。索性就真当做是去伺候王夫人好了,过些日子她自然会让茗香直接回来。
到家门口下车的时候,顾凝给了椅子儿三十钱,以往雇轿子一趟十个就够,如今椅子儿套了车,她也不想白麻烦他。
椅子儿推辞了一下,大有拿了钱就是顾凝看不起他的样子。
顾凝笑了笑,“椅子儿大哥,往后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多的是,人情归人情,可该付钱的还是要付,你不能推辞,否则以后都不敢麻烦你。”
椅子儿这才拿了钱,跟顾凝关系好起来之后,他家也受益颇多。顾凝平日做针线活,调香,也会请椅子儿媳妇绣花,钱给的比别个稍多点。椅子儿家自然是不熏香的,但是夏天蚊虫多,大人还好孩子便受不住,顾凝配了驱蚊香送给他们,睡了一夏天的安稳觉。
况且楚元祯这一来,椅子儿便敏感地觉察到就算天塌下来,这楚少爷也不会休妻的,看他对顾凝那副紧张的神态只怕以后顾家也会跟着发达起来。
开门回了家,发现那五只鸡三只鸭发疯一样在院子里狂奔,大有要鸡犬升天的架势。茗雨转了一圈,将鸡鸭都赶进栏里去气愤道,“一定是二叔干的,你看家里被扔进来好多石头,还有死耗子。”
顾凝看了一眼,拿了扫帚和铁锨来帮茗雨打扫,顾二叔这些日子更加频繁地在附近转悠,椅子儿提醒过她,她一直没当回事。
将乱糟糟的院子整理好,两人回房间继续绣花,茗雨整理床铺的时候,发现楚元祯被柴火划破的那件白麻布衫,惊得她大叫了一声,“哎呀娘啊!”
顾凝回头看她,问怎么回事。
茗雨捧着衣服递给顾凝,衣衫内包着一封信和一张白银的存票。存票是大通钱庄的,显然是楚家做生意时候用的,信上只有几个字:阿凝,把那栋宅子买回来吧,钱不够让人捎信给惠州的秦掌柜,他帮你想办法。
他一定是怕当面给钱她会拒绝,还怕她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所以才用这样的办法。
顾家老宅自比那栋宅子大很多,但是顾凝没什么感情,反而是母亲住过的地方,她一直耿耿于怀,自己也在攒钱。宅子表面是有人租住,实际却在顾二叔手里,只怕有钱也买不回来。
那栋宅子在城中间位置,周围的环境很好,邻居也都安分守己,热情有礼,非常好相与。宅子是座两层木楼四合的结构,后面有一片花园,如今被人改种了菜地,里面有水井、水车,冬暖夏凉。
当年楚元祯来找她就是隔着后花园的门说话。
但是顾凝不想花钱买,毕竟当初算是被讹去的,她要想办法再拿回来。看着那张三百两银子的存票,她紧蹙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唇角微微勾起。
茗雨看着她低眉垂睫却笑得舒心知道她心里在盘算事情,从小她就发现顾凝这个特点,越是有了算计便会越发乖巧温柔,笑容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