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阮文邕眉毛微微上扬了一下,道,"朕倒想听听,朕是怎么个懂你们的?"
阿史那跪直了上身,道:"阿史那初到长安的时候,确实被陛下的气度所吸引。那时,阿史那以为陛下冰冷的眼里,不会对任何人有情爱。可是当长公主回来之后,阿史那在陛下眼里,看见了一个普通男子深爱一名女子的深情。陛下既有这种情,也定会理解我们的这份情。阿史那斗胆,请陛下成全我和赫祈!"
"哼!"阮文邕大怒,道,"即便你说的话是对的,朕乃堂堂天子,你不管怎么说都是朕的皇后,做出这等事情,还敢乞求朕的成全?"
阿史那脸色微白,道:"阿史那之所以敢这么做,全是因着看见长公主殿下不顾一切追逐心中所爱的执着。长公主可以做到的,阿史那为何不敢做?"
"放肆!"阮文邕怒吼一声,居然还说这些都是受了阮朱琪的鼓舞的!
眼见着阮文邕越来越生气,阿史那心里明白她和赫祈的活路越来越小,便豁出去了说道:"阿史那是放肆,可阿史那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去放肆。陛下难道不想跟自己心爱的女子厮守一辈子吗?如果陛下有这份心,为何不能成全了别人的这份心呢?"
"啊..."阮文邕忽地一把将阿史那拎起,吓得阿史那惊呼一声。阮文邕冷冷道:"你不是为了这份情什么都不顾了吗?那你还怕什么?"
阿史那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赫祈被齐东束缚住动弹不得,只得向阮文邕求饶:"求陛下放过娘娘!求陛下放过娘娘!"
阿史那听到赫祈的声音,忽然有有了力量一般,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了阮朱琪的玉佩。"这是长公主的玉佩,可阿史那也知道,陛下身上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这种动物,汉人叫它们鸳鸯,寓意成双成对的情人。陛下想和长公主成双成对,为何不能成全别人呢?"
阮文邕眼里的冰冷更甚,阿史那却强忍着心中的惶恐,接着说道:"成全了我,这北周的皇后之位便空缺出来了。陛下说过,长公主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既是陛下认为最尊贵的女子,自然应该以正妻的身份和陛下一起白头。陛下觉得呢?"
"哈哈..."阮文邕大笑,笑声里的寒意渗进了阿史那的心里。"你以为这是什么有利的条件吗?蠢货!"阮文邕将阿史那丢开,"朕想达成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但是朕告诉你,不管是朕的女人,还是朕心爱的女人,都绝对不允许有一分一毫的背叛!"
话音刚落,阿史那便惊恐地看见齐东将一支长剑刺进赫祈的胸膛。
"不..."阿史那挣扎着从齐东手里将赫祈抢了过来,"赫祈!赫祈!"
温热的鲜血从赫祈的胸口喷涌而出,赫祈的脸上很快便苍白了起来。他勉强笑了笑,对阿史那说道:"不要难过,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没能阻止大哥把你嫁过来。别了,阿史那,天神会让我们在天上团聚的。如果他放过你,好好活着,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笑容定格在赫祈的脸上,苍白的唇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不...不..."阿史那哭天抢地地叫喊也再唤不醒怀里的男人。
"嘭"地一声,阮朱琪听到阿史那痛苦的喊叫闯了进来,入目便是赫祈惨死的样子。来不及扔掉的凶器还握住齐东手里,阮朱琪心里一阵悲戚。
"四叔打算如何处置阿史那?"阮朱琪不知道这个时候可以说些什么,甚至于在看见齐东的那一瞬,她不想跟阮文邕再说什么。
"软禁于椒房殿,她是朕的皇后,就要一辈子待在朕的身边,享受皇后的荣光。"阮文邕自认已经是格外地给了阿史那恩惠,能留她活口,算是阮文邕能忍受的最大限度了。
"四叔你爱她吗?"
"不爱。"阮文邕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爱?"阮朱琪有种想为阿史那哭的冲动,"不爱她,却要因为你的颜面和所谓的皇室尊严,将她禁锢一辈子吗?絮儿不知,若是四叔心中有所爱的人,又将如何对那个人呢?"
"朕爱的人,不会成为北周的皇后。这皇后的位子被多少贱女人坐过,这个脏兮兮的位子,配不上朕爱的女人。"阮文邕注视着阮朱琪,他爱她,他愿为她奉献所有的一切,前提是这些东西必须是干净的。不干不净的皇后之位,配不上他的絮儿。
"脏兮兮的皇后之位?"阮朱琪脸上已有两行清泪,她伸手指着阮文邕,道,"絮儿不知,究竟是皇后之位比较肮脏,还是四叔这帝位比较不堪!"
"絮儿..."阮文邕有一丝的慌张,"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踩着众人的尸体上位的?"
"四叔想辩解些什么?"阮朱琪怒视着齐东,吓得齐东脸色苍白地往后连退几步,"四叔想告诉我,阮文芳和阮文赞也是四叔杀的,为的是四叔的帝位?絮儿真的不知道,没落的柳家外戚,尚不懂事的两个孩童,对四叔究竟有怎样的威胁?"
"柳玥害你,他们都该死!"阮文邕毫不犹豫地回答。所有伤害过阮朱琪的人,都必须消失。柳玥也好,乾元也好,还有那个姓徐的贱女人!
"可他们是你的孩子!"阮朱琪不解,这样的阮文邕真的好陌生,好可怕。
"朕不在乎!"
"那四叔在乎什么?"
"你!"
阮朱琪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后退到墙边,无力地倒下去。"求你,不要把这些过错都说成是为我做的。"阮朱琪哭了起来,"你宠我,疼我,我都知道。可你不能因为孩子的母亲要害我,就杀了你自己的孩子!四叔,这样的罪过我承担不起!"
"你有什么罪过?是他们该死!"阮文邕缓缓地走近阮朱琪,想去将阮朱琪抱起来。
"不!走开!"阮朱琪尖叫了一声,惊恐又失望地看着阮文邕,"我只是你的侄女,他们是你的亲身骨肉!你再怎么疼我,也不该杀了他们!"
"絮儿..."阮文邕心里一阵紧张,有一种即将失去阮朱琪的感觉从心里油然而生。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抓住阮朱琪,却被阮朱琪惊慌地推开。
"啊..."阮朱琪惊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仓皇逃出。"絮儿!絮儿!"阮文邕的双手颤抖起来,终于她还是发现了他沾满鲜血的双手。
阿史那抱着赫祈的尸身,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地扯出一抹凄然的笑意。"都是你!都是你!"阮文邕心里的怒气全都撒在了阿史那身上,"如果不是你霸占了朕的皇后的位子,朕也不至于什么也给不了絮儿!如果不是你妄想私奔,还要絮儿给你摆平后路,朕和絮儿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你这个贱人!"
阮文邕的怒气却再也吓不倒阿史那,她木然地笑着,道:"你本来就什么也给不了长公主。她那样纯洁的女子,你怎么给得起她要得幸福?你给的,她都不想要!"
阮文邕下意识地加大了手里的力气,掐地阿史那瞬间嘴唇发紫。阿史那却依旧淡淡地笑着,一点对死亡的恐惧感都没有。阮文邕忽地松手,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道:"从你到长安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你这辈子只能老死在朕的后宫里。"
阮文邕不屑地扫视了一眼赫祈的尸身,接着道:"朕会让你看到,絮儿不会怨恨朕太久。朕和絮儿,会让你羡慕嫉妒到发狂!"
阮文邕前脚走出椒房殿,身后便传来了阿史那肝肠寸断的哭声:"不要!你们不许动他!放手!都给我放手!"
阮朱琪一路奔回未央宫,人已经冷静下来了大半。过两日便是新年了,晴了没两天的天气,又开始下起雪来。匆匆收拾了一番,阮朱琪拎着一个小包袱带着红枫和北溟离开未央宫。
阮文邕从始至终都不说一个字,静静地看着阮朱琪收拾完东西,然后从自己身边默然地经过。
"帝王的宫阙,不是我这个长公主可以随便住的。"擦肩而过时,阮朱琪说了这句话。
"等等,"阮文邕拉住了阮朱琪的手,从怀里取出被体温捂热的玉佩,放在阮朱琪的手心,"四叔送你的东西,不能总是弄丢。"
失魂落魄地坐上何泉准备好的马车,阮朱琪脑袋靠在马车壁上,任凭自己的脑袋随着马车的颠簸撞在墙上。红枫看得直皱眉,只得不断地叫车夫减慢速度。
"红枫,你看着玉上刻着的是什么?"阮朱琪忽然举起玉佩,伸到红枫面前。
红枫看了一眼,便回答道:"回公主,是鸳鸯。"
"鸳鸯...鸳鸯..."阮朱琪苦笑,"我夺了柳玥的鸳鸯玉佩,才惹得她要杀我。也是为了这个,四叔杀了他的两个孩子。还有阿史那,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被抓回来。红枫,我是不是总能引起杀戮?"
"公主..."红枫知道阮朱琪这是钻到牛角尖去了,便开解道,"人各有命,公主心地善良,不曾害过人。这些人的死是有他们自己的原因的,怨不得公主。"
"那高俨呢?斛律光呢?还有北齐千千万万的将士们,都跟我没有关系吗?"阮朱琪一时间百感交集,"红枫,有些话你不说,我也知道。在北齐百姓的眼里,我就是一个祸国妖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