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对视,不过是持续了几秒钟,最终以陈正的左右环视作为终结。
刚刚还无比热烈的气氛,因为陈正的打断,突兀变作寂静,我的心里面忽然腾升起一股不安。
拍了拍陈图的手,我示意他先把我放下来。
似乎陈正的到来,对陈图来说也是一个意外,他的脸上掠过稍纵即逝的懵逼,但他很快作出反应,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放下来,却转而抓住我的手,用手指将我的手指别开,与我紧密地十指相扣,他迎上陈正的视线,掷地有声:“爸,我跟伍一前段时间都领过证了,现在我们是补办婚礼!有什么事,等我办完婚礼再说!”
眼睛瞪大,陈正冲着陈图就是一顿吹胡子瞪眼:“你这个混小子,还记得我是你爸!办酒席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说!我从小到大,想尽办法培养你,就是把你培养成混蛋的是不是!这么大个事,都能隔开我,你还有没有我这个爸!”
被陈正这一番扫射,陈图怔滞了几秒,他随即有些讪讪然:“我以为,就算我邀请你,你也不来。我这不是为了避免让你为难,也省去那些尴尬…”
怒意在陈正的脸上堆得更厚,他愤懑道:“你这个混小子,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看在伍一的面子上,你以为我今天会来?我就算不想看到你这个混小子,我还是过来喝伍一的喜酒!你这是沾她的光!”
与陈正对视了十几秒,陈图的神态,稍稍放弱了一些,他语气放缓:“你怎么过来的?谁送你过来的?”
直接跳过陈图的问题,陈正朝后面唤了一声,老周就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
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拿到手上,陈正用手重重地连连擦拭了几下,他双手捧到我的面前来:“孩子,这个是我给你的礼物,好好收着。”
陈正那一声“孩子”,让我稍稍僵了一下,那些感触,如同秋天的落叶,在我的心里面堆积成山,我迟疑了一下,没敢伸出手去。
因为,从陈正对这个盒子的珍视程度,我猜测这是对他而言特别重要的东西,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担待得起。
喉咙一个发干,我纠结了一阵,确实不好意思在这一刻改口,我只得硬着头皮:“谢谢陈总,但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受得起。”
却将盒子径直往我的手上塞过来,陈正将目光与我的视线持平:“如果你觉得喊我陈总,会让你比较自在,那以后就这样喊吧。至于我现在给你的这个东西,是陈图的奶奶传下来的,它就该传给陈家的媳妇,你受之无愧。”
我梗住,好一会,才重重地:“嗯。”
架着拐杖的手稍稍调整了一下,陈正让自己的身体正了正:“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虽然你当时还没说一句话,但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都多,我当时立刻判断出,你是一个特别倔强特别要强的女孩子,而小图,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其实骨子里面也有不服输的劲,我就怕你们两个在一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随时不是整个混合单打,就是世界大战来。我但是确实抱着私心,也抱着对你的偏见,我认为我的孩子是最好的,他值得有更好的人去陪伴。他得找一个让他过得舒服一些,舒心一些的女孩子,他不应该找太强硬的。”
更用力地捏住我的手,陈图忍不住插嘴:“爸,伍一她一直都很迁就我。在我这里,我觉得她是最好的那个人,我还觉得我配不上她。”
瞪了陈图一眼,陈正敛了敛眉:“我让你说话了吗?大人在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平时各种炫酷拽上天的陈图,被陈正这番教训,他愣是没敢再吱声。
再将视线移回到我的身上,陈正的表情更是认真:“但是你却用行动,让我为我的肤浅,感到羞愧。我很谢谢你,在小图身陷险境时,义无反顾地上山去找他,将他从死神手中抢回来。你是一个好姑娘,你应该得到这个世界最温柔的对待,我今天就能把话放在这里,以后小图这个混小子,我支持你把他甩了,让他一边一边后悔一边哭去,你千万别再给他机会,让他悔青肠子去!反正哪天我不认他,都会认你这个儿媳妇。”
陈图已经哭笑不得:“你到底是不是亲生的,爸,你一上来就对伍一好一顿夸,还怂恿她甩我,有你这样的吗?你不是应该说点好听的,让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吗?”
严厉地盯着陈图,陈正轻咳了一声:“你别给我嬉皮笑脸,我今天把话放这里,你以后长点心,对伍一好点,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眉头稍稍一蹙,陈图飞快地把表情换回了认真:“收到!我肯定会的!”
刚刚那些气势,很快消退,陈正的脸上露出很是如释重负的笑意:“那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说完,陈正率先朝外面走去。
将我的手紧紧地团在自己的手心里,陈图朝刘纯丢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压低声音:“小纯,帮忙扶一下我爸,把他安排在第一排位置。”
很是上道,刘纯作了一个“OK”的手势,他快步跟上陈正,扶在他身侧。
在刘纯的映衬下,我暮然发现,曾经看起来那么英姿飒爽的陈正,他似乎老了二十岁,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老态龙钟颤颤巍巍。
满心的不忍,我小声说:“陈图,以后我们有空,多点回家吃饭吧。”
手僵了一下,陈图迟缓了一阵,他的语气软了很多:“听老婆的,老婆决定就好。”
一层雾霭浮上,我用力拽了陈图一把:“陈图,他在慢慢老去。”
手心里面,沁出了一层细汗,陈图再发声,已经带着些许涩意:“嗯。”
我知道陈图也不是那种不上道的人,我点到即止就已经很好,于是我笑了笑,换上俏皮轻松的语气:“你真乖。”
可能是有我的带动,陈图的情绪慢慢恢复到轻松的状态,他笑嘻嘻:“伍一,老头子很满意你这个儿媳妇。在我奶奶所有留下的东西里面,他最宝贝这个的就是这个檀木盒,以及里面的手镯。他原本该把这个给另外一个人,但他最终选择留给你。反正他此举的意思,应该是暗示,以后在陈家,你可以骑在我头上,我是小奴隶,你是小女王。”
我瞬间明白过来,陈图嘴里面的那“另外一个人”,应该是指梁建芳。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我更觉得这份东西沉甸甸。
我是那种只要别人肯定我一下,对我好一点点,我就会诚惶诚恐,生怕自己后面做得不够,无法回馈别人的诚意的人,听陈图这么一说,我非但没觉得多高兴,反而开始有些沉重:“很珍贵啊?早知道我刚刚不该收。”
“你绝对般配得起。”嘴角抽搐了一下,陈图有些讪讪然的,他压低声音,来了一个60度的话锋转弯:“伍一,我们能不能先别顾着聊天,走快一点?我迫不及待了。”
我暗暗觉得好笑,虽然用目光来表达了我对他的鄙夷,但却很配合地加大了走路的步伐。
还真的是下了血本,我们离鲜花拱门还有五十米的距离,那边就已经在那里撒花瓣儿,在海风和阳光的簇拥下,那些鲜红的璀璨,在我的眼睛里面变成了浮动着的彩虹,这一切美得让我恍如在梦中。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椅子上面整整齐齐落座的众人欢呼声中,我被陈图牵着站在了花海舞台上。
我还以为陈图多淡定呢。
事实上,他跟我一样,在主婚人的指挥下,手忙脚乱却还算完美地完成了这一切,也让台下不时发出一阵爆笑声。
在婚礼的最后一个环节,那个满嘴妙语连珠的主婚人提议,让陈图和我方亲人朋友各派代表上去发言,对我们进行祝贺与祝福。
趁着主婚人搞气氛的间隙,陈图凑过来,用商量的口吻对我耳语:“伍一,我这边选我爸,你那边,选吴一迪可以吗?”
我愣了一下:“啊?”
默契,依然存在我和陈图之间,他通过我这个简单的回答,瞬间明白我是对他提出选吴一迪,有着狐疑。
再凑过来一些,陈图把声音压得更低:“早上的时候,他过来帮忙帮椅子,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等会不知道有没有让朋友上台祝福的环节,如果有,他很感兴趣。”
我板滞几秒,有些艰涩应:“陈图,你不介意?”
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陈图咧开嘴轻笑:“我曾经特别介意,我也特别看他不爽,我总觉得他包藏祸心,他总想从我的手上把你抢过去。但是慢慢的,我觉得他是一个真男人。他在某些程度上,比我大气。他是一个有成熟判断力的成年人,他也懂得去遵守异性之间该有的界线。他不应该被我用肤浅来误读,我虽然跟他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但他也不属于我的敌人。他作为你的朋友,他想为你送上祝福,这没什么。不过,我只是提了自己的建议,具体怎么操作还是得老婆的。”
我的内心暗流涌动,在思潮奔腾支配下,我放慢语速:“那就让吴一迪来发言吧,说不定他往那里一站,台下有姑娘看对眼的。多个机会。”
像是一个激灵想到什么似的,挑了挑眉,陈图冷不丁地说:“伍一,还有个事,等会需要你配合一下。”
我顺嘴:“啥事?”
凑得更过来一些,陈图咬着我的耳垂,低语了一句。
他的声音虽然压得老低,但我却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因为激动,我拿着花球的手,沁出了一层细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