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拂柳城,就可以望见铁锁山了。
铁锁山是一座不算高大的山,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因为是东海与南蛮的分界线,亦是很有名的。
“打起精神来,翻过这座山就到南蛮了,到了那里可不要给我丢脸。”
季长醉让章子丘从马上下来,让他牵马进山。
“你放心,我不会出你的丑的。”
章子丘一个人牵着两匹马进山,其中一匹马上驮着他和季长醉的行囊。
章子丘进了山,望了眼灰蒙蒙的厚重天空,回头对季长醉道:“你说这样的天色,会不会有大雨落下来?要是落下了雨,山路可就不好走了,马匹也会难保。”
近几天总是下雨,山路湿滑难行,章子丘使劲抓着缰绳,还是怕马匹会失足坠下山崖,摔成一具碎骨。
季长醉道:“落不落雨有什么打紧?今天已经是二十九了,就算雨落得再大,我们今天也必须要翻过山去。”
他走到章子丘身后,又道:“还有,到了南蛮之后,你就要称呼我为师父,要是还一口一个‘你’的叫我,害得我在人前没了面子,你就等着受罚吧。”
章子丘撇了撇嘴,道:“知道了,我的师父。”
这时天色愈发阴沉,传来雷声阵阵,大雨随即落了下来。
“真的下起大雨来了,这可不妙了!”
章子丘牵着马,在山路上艰难缓行,速度极慢。
“背上行囊,把马都留下,我们步行翻过这座山。”
季长醉知道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就算停了,这山上大大小小的道路上也会是烂泥如膏,根本就走不得马,所以他想还不如干脆弃掉马匹,步行翻过铁锁山。
章子丘听了季长醉的吩咐,提起马背上的行囊,松开了紧握着的两根缰绳,摸着那两匹马的马头,道:“两位马兄,实在对不住了,现在是老天爷在天上洗澡,所以才下了这么多的大雨,我不能够带你们走了,你们就自己离开,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就放走了马,两匹马在泥泞的山路中徐徐地退下了山。
“你的轻功怎么样?能不能跟得上我?”
季长醉施展起“游云掠影”,足不沾地,在山边峭壁上飞奔。
“我的轻功还算说得过去吧。”
章子丘学着季长醉一样在山壁上奔跑,但是身形明显不稳,摇摇晃晃的,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摔下来一般。
季长醉这时往后瞧了一眼,知道章子丘轻功也不大行,便刻意放慢了速度,好让章子丘在他后头慢慢地跑,以免使得他跌下山崖去。
他们两人就这样跑了一个时辰,到了半山腰处,这时天边雷电交加,雨愈下愈大,让人在雨中都快不能视物了。
季长醉踩过一块山岩,忽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只见他左前方的一大块山壁在大雨的冲刷下,居然塌了下来,掉下来许多巨石。
一掌打开一块迎面砸来的石头,季长醉知道在这样情况下已经没法再赶路了,恰巧也瞥见了眼前脚下的一条道路旁就有一个山洞,飞身下落,对章子丘喊道:“性命要紧,先不赶路了,去下面的山洞里避一避。”
“那可是好极了,我早就累得不行了。”
章子丘一听可以休息了,真是感到又兴奋又喜悦,他此时手中若有一根笛子,只怕立马就会吹出一首轻快的曲子来。
季长醉站在了那山洞之前,探身进去,发现这是一个人为的山洞,因为里面除了有些刀劈斧凿的痕迹之外,还有一些烧尽了的木炭。
“这里头有别人吗?”
章子丘进了山洞,他见里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鬼怪野兽之类的东西,心里头还隐约有些害怕。
“瞧你小子那颗老鼠胆子,就算这里真有什么鬼怪野兽,你手里又不是没有剑,怕个什么?”季长醉摸着山洞壁上的像是斧头弄出来的劈痕,“别在这愣着,看看火折子淋湿了没有,还能不能用。”
章子丘打开行囊,摸出了火折子,摸到了一点水,道:“只湿了一点,等它干一干应该还可以用,不过衣服什么的就都湿透了,随便一拧,都可以拧出两斤的水来。”
“把火折子给我。”
章子丘放下行囊,看了眼洞外,又看着季长醉,道:“这老天爷,什么时候下雨不好,偏偏这个时候下,还下得这么大,害得我们都要被困在这破山洞里了,师父你说是不是?”
“别怨天尤人了,那什么用都没有。”季长醉看向什么都看不清的山洞深处,对章子丘道,“去看看里头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走到山洞尽头再回来。”
章子丘把火折子给了季长醉,看着不能视物的山洞深处,支支吾吾地道:“师父……你……你要我去啊?”
季长醉道:“废话!这样的小事,难道还要我亲自出马吗?”
章子丘咽了一大口唾沫,深吸了一大口气,鼓起勇气往山洞里头慢慢走去。
“快一点,”季长醉道,“前面是有什么绝世美人吗?让你小子连路都走不动了?”
章子丘加快了脚步,心里骂道:“狗日的季长醉,有本事你自己来啊,让我去还嫌我慢,等我出师了,一定要狠狠地揍你一顿出气!”
他走着走着,突然踩到了一个圆球一样的东西,踩的时候微微用了一点力,只听得咔嚓一声,他就感觉脚下的东西好像已经裂了开来。
“我脚下踩着的是什么东西?”章子丘想,“不会是什么诡异可怖的东西吧?”
章子丘流着冷汗,鼓起巨大的勇气,伸手摸向脚下踩着的那个“圆球”,摸了几下之后,他感觉那触感像是摸到了一块没有粉末的石膏。
他拿起那个“圆球”,放到眼前一开,看见了三个空洞,忙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大喊道:“我的妈呀!这里面有骷髅头!”
“骷髅头?这里面难道死过人吗?”
季长醉用内力弄干了火折子,将火折子点亮,走到章子丘身旁,借着火折子的火光,只见这山洞里头居然摆着一具白骨。
这具白骨的头已经被章子丘给扔到了一边,上面还有几条裂痕,季长醉发现这具白骨的脊柱上有一处有极为明显的裂痕,裂痕处有着淡淡的黑色,那是中毒死了的人留下来的痕迹。
季长醉看罢这具白骨,转过头来见章子丘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道:“你胆子大一点好不好,不就是一具白骨嘛,有什么好怕的?你现在学的是剑,将来要是成为一名剑客了,不知道要见到多少死人,你胆子如果一直这样小,那可怎么得了?”
章子丘呼出一口浊气,道:“你是拿着火折子看到的,当然不怕了,我可是一脚踩到他的头了。”
“强词夺理,”季长醉道,“你过来看看,推测一下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章子丘走了过来,看了那具白骨一会儿,道:“这个人是被野兽咬死的,你看他的肋骨塌了几根,一看就是被什么凶恶的野兽给扑的。”
季长醉拍了一下章子丘的头,道:“你要是看不出来,就说看不出来好了,装什么装?这个人明明就是被人给杀害了的,怎么会是被野兽给咬死的!野兽要是咬死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尸骨往往是支离破碎,一定不会完整,你给我记住了!”
季长醉看着那具白骨脊柱上的黑色痕迹,又道:“看到他脊柱上的黑色痕迹和裂痕没有?那裂痕并不宽,只看这两个地方,就知道他那里是被人用带毒的匕首或者尖枪之类的兵刃给刺中了,他便是因此而死的。从背后刺过来的兵刃,那杀这个人的,多半还是他的朋友。”
章子丘道:“他的朋友为什么要杀他?”
季长醉反问道:“他的朋友为什么不能杀他?你小子要记住了,行走江湖,你身边的朋友很多时候比明面上的敌人还要可怕,因为那朋友要杀你的时候,你没有提防,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章子丘道:“人心竟然是这样险恶的吗?”
季长醉叹了口气,道:“人心的险恶比你想象到的还要险恶得多,你现在还不懂,以后慢慢就会明白了。”
季长醉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最好是永远也不要明白,不明白比明白要好太多太多了。”
章子丘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明白反而比明白了还要好?事情难道不是明白的愈多愈好吗?”
季长醉道:“有些事情当然是明白的愈多愈好,但有些事情却是要一点都不明白才好,因为一旦明白了,必定就会陷入到痛苦之中,那样又是何苦呢?”
章子丘又道:“你说的太难了,我听不懂。”
“听不懂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要是现在就听懂了,我也会感到奇怪的。”
季长醉说着,忽然想到:“这山洞里的这个人死了大概五年左右,五年前大侠蓝广忽然在一日之间暴毙,会不会就是死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