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时间下午三点二十六分，陆成志推着行李箱从机场走出。门口的出租车等待多时。见到陆成志，方圆率先下车，略显拘谨不安。

　　“爸。”何曼婷甜甜地叫了声，陆成志的目光这才望过来。看见方圆，他眼神闪过一丝异样，怒哼道，“还以为你教育得出什么好儿子，不孝子罢了！”

　　方圆不让陆成志参与到陆勘深的家庭教育中，最初是陆成志不想。他是成功的商人，精力当然要放在事业上，何况他外面有情人，每周要分出时间给他的爱情。孩子有妻子管，他不操心。试问商界任何一个成功人士，有谁会把身心放在经营家庭上？至少他身边的朋友和他一样，偷吃也擦嘴。

　　当意识到和儿子感情疏离，是在陆勘深十六岁的生日上。陆勘深刚刚初中毕业，考上E城不知名的三流高中。

　　他和方圆一样生气，责问陆勘深，为什么拿自己前途开玩笑。

　　那小子这么说，“因为A城是你的天下，让我感到恶心。我要去别处谋发展。”

　　儿子骂爸爸恶心。中国讲孝，年长者永远无错。陆成志毫不犹豫甩了陆勘深一巴掌，将他打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大喊，“我是你爸。”谁劝都没用，固执提起那小子衣领，“血缘无法更改，我永远是你爸。对待老子客气点！”

　　这世上有种悲哀，叫血缘无法更改。陆勘深被揍掉一颗牙，牙飞出去，牙根嵌在肉里，满口的血。

　　陆勘深在E城念高中的三年，陆成志没见过他一次。陆成志工作太忙，那几年是房地产最难做的时候，他没日没夜在外跑工作才保住自身。而且那几年，出了件大事，陆成志忙得脚不沾地。从方博渊口中听说，两家孩子恋爱了。陆成志没有意见，他和方博渊是至交，两家实力相当，没有比这更般配的姻缘。

　　后来，陆勘深回A城读A大，已经是二十开头的年纪。那年，A大男女生宿舍的翻新工程被陆成志的建筑公司承办，校方特意邀请陆成志参加新生的入学典礼。

　　典礼上，陆成志看见陆勘深，穿一身普通的白T恤，牛仔裤，头发修剪过，两鬓剃短，精神利落。

　　陆勘深是新生代表之一，要上台发言的。其他代表发言都带上演讲稿，陆勘深不用。他两手空空上台，讲得声情并茂，流利非常。

　　注视着台上优秀显眼的儿子，有一瞬间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回去照镜子，眼角纹抬头纹，脸皮耸拉，两眼清明不再。

　　不是只有女人才恐惧岁月，男人也会恐惧。男人不怕衰老，男人怕老无所成，老无所依。

　　陆成志用前三十年时光把老无所成剔出生命，望着镜中黑白参半的发丝，恐惧老无所依。

　　他身体健康，活二十年没问题，也许三十年都行，可那时候的自己，站不站的起来？谁伺候？

　　他和方圆关系不好，也只有陆勘深一个儿子，再有几年退休了，无力打理公司。于是故意接近陆勘深，试着缓和父子关系。

　　热脸贴了冷屁股。陆勘深不理他，方圆骂他贱，该珍惜时不珍惜，现在想珍惜也没了。

　　二十开头的年纪，再想补回从前没给他的，更正丧偶式教育的错误影响。天方夜谭，确实是天方夜谭。

　　方圆没说什么，让司机打开后备箱。陆成志把行李丢进去，脸色寡淡坐进副驾驶。

　　“那小子在哪？”陆成志没好脾气问，“于微时又在哪？”他先知道二人关系，以为口头警告有用，没成想他儿子玩真的，方圆电话里说劝也劝了，打也打了，没用。

　　做孩子的永远不知道大人苦口婆心为了谁。陆成志说，“去他合作的公司！闹得公司人人皆知，看他有什么脸！”

　　“不行啊。要是传出去，我儿子还怎么混？”当妈的没当爸的心狠，怕毁了儿子坦荡光明的前程。

　　“这里是瑞士，不是中国！我不会让消息传回中国。就是要他知道知道，外人会怎么评价他！评价他和于微时这段畸形的关系！”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方圆不赞同，哭得凄厉厉，“私下谈吧，私下。我好好说说他。”

　　“你找得到他？”陆成志扫来一记冷眼，“不流血不长记性。这次我要他好好长长记性！”

　　陆成志有的是高明厉害的手段，在商界摸爬滚打半辈子，阴招险招用尽了。方圆就是清楚这点才打电话给陆成志，她管不了陆勘深，没管过陆勘深的陆成志却有办法。

　　母亲和父亲的不同就在这里。方圆此刻才醒悟，一直以来，她被儿子牵着鼻子走，不管是去E城读书，还是回A城上大学，她从来干预不到他。

　　家里没有严厉的父亲，儿子才会犯如此滔天大错。方圆咬着牙哭，不能再心软了。就让他流一回血，只要儿子能回正轨，陆成志以后想怎么管儿子就怎么管。他就是陆勘深的爸，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于微时睡着后，陆勘深赤脚走入客厅。偌大的落地窗户，薄凉的月光落在他身上，似镀了一层薄霜。

　　他抬指拿烟，一根接一根，再去拿，烟盒空了，垃圾桶里烟头成堆。

　　在客厅坐到天亮，地上散落着包装袋，面膜和绷带跌出半截，陆勘深将它们丢进垃圾桶，步进浴室。

　　出来时，门铃响了一阵。打开门，一群穿工作装的工人，手领四五个袋子，恭敬杵在门口。

　　陆勘深折回身，看一眼床上熟睡的女人，压低声音，道，“开工。”

　　约半小时，工人向他汇报竣工成果。陆勘深绕套房检查一圈，每个房间，包括隐蔽的角落都装上了高度清晰的摄像头。

　　不是针孔摄像，陆勘深刻意让人安装显而易见的摄像头。以此提醒于微时，别做傻事，每分每秒都有人盯着她。

　　他的救援队就守在门外，每十五分钟推门查看一次，一旦发现于微时有任何危险，立刻施救并通知他。

　　做到这等程度，陆勘深依然没有安全和归属感，他烦躁极了。路唯劝他出去放松一下，神经一直紧绷，对人不好。

　　他也不知道于微时醒来，他们该以何种模式继续相处。干脆订了家度假中心的按摩服务，暂时避免相见。

　　到达按摩中心，早上八点。于微时的生物钟是八点半醒，陆勘深联络朱姿，让朱姿去酒店陪伴于微时。

　　朱姿嘴上答应，手还在处理工作，直到下午两点才抽空赶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