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期一会】

　　啪啦啪啦。

　　啪啦啪啦啪啦。

　　敲打键盘的声音。

　　显示屏的对比度调的很暗，要看清上面蚂蚁大的字确实要费一番力气。

　　然而少女并没有使用笔记本电脑上的“fn”模式提高亮度，要问原因的话——

　　在午夜的胶囊旅馆制造噪音和强光，不管哪个都是足以让她被打的理由。

　　但不马上写出来又不行。

　　“糟了糟了糟了这下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嘟囔着绝望的话语，手上敲打键盘的动作却一刻都没有停下。

　　“总是在截稿头天晚上才开始动笔你是要怎样！快改正这个毛病啦怪物千！”

　　编辑的怒吼声冷不防出现在脑海，即便只是在脑海，少女也本能地想反驳“怪物千”这个绰号，打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啊，”

　　她的眼神空无一物地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光标符。

　　“完了，思路断了。”

　　手指僵直地停在键盘上空，似乎主人不太死心，按下了右手食指对应的“j”键，但下一个键无论如何都敲不下去。

　　知道自己接下来是要输入“i”还是“ya”还是“yo”或者是“yuu”的时间点似乎已经过去好几个世纪。目前脑海里盘踞的念头里多半是对“怪物千”和“怪物千”打断自己思路的怨念。

　　对于厌恶的事物多数人会期望它从脑海中消失，但实际上越是强硬地贯彻这一做法厌恶本身就会有丝分裂，也就是所谓的“繁殖”，直到塞满整个大脑。

　　少女知道现在写不下去意味着什么，屏幕右下角数字时钟刚刚跳过了“2:00”的刻度，几乎可以想象到明天自己被关在编辑家厕所里一边闻着热衷于打扮自己的编辑所置放的各种清新剂味道一边坐在马桶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打字的场面。

　　嘛，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想到这里少女反而把手活动了几下从键盘上拿开，变成左手托腮右手握着鼠标的姿势了。

　　——表示自己接下来会进行“上网”这个动作的标准姿势。意思就是“不写了”再加上个叹号所能表达的一切吧。

　　总是在截稿头天晚上才开始动笔，这个方法毕竟不是百试百灵，偶尔也会像今天一样到最后一天也写不出来，到时顶多是多在编辑家厕所里当几天座敷童子，回头再跟并不熟的同学借笔记而已。

　　明天可以对她说“就是因为想到你的‘怪物千’我才写不出来的赔我灵感啊混蛋！”

　　少女稍稍有些得意，然后自己对自己吐槽起来。

　　“你在理直气壮个屁啊……”

　　作为一个会被编辑“打骂催罚”的家伙，少女却并没有鲜明的标签，既不能以“作家”来定义，也没有成为“撰稿人”的资格。

　　她比任何人都要懂得自己能掌握的部分的卑微。

　　能够确实被自己握在手中的东西，从一开始就只有手里的电脑，准确地说是鼠标罢了。甚至连自己的双手所敲打成型的文字，自己的大脑想到的情节，都可以说是虚无缥缈，抓不住的存在。

　　就像今天也没能顺利的抓住一般。

　　鼠标在点击了几个twitter页面之后，她指向了网页地址栏。

　　与此同时拿出了放在枕边的行动电话。

　　收件箱里不知是谁发来的短信息孤独地占据着唯一一条记录。

　　打开来，是聊天室的网址，以及登陆密码。

　　——究竟是谁会随便给人发这样的短信呢。

　　——还是第一次，收件箱没有保持（0/0）状态呢……

　　——貌似会很有趣？

　　当然，在她的观念里网络上的任何东西都要比现实生活来的有趣多了。

　　少女点开了地址栏，输入了地址。

　　“哦呀？”

　　少女稍稍坐正了身子输入短信中的密码，说了个很冷的梗。

　　“这种设计……一副我会推开‘真理之门’的诡异感觉呢。”

　　啪嗒。

　　【网页缓冲中】

　　【登陆成功。】

　　少女仿佛闯进了一个什么密室一般，眼前的网页是崭新的领域。

　　——————————

　　虽然按照壹原侑子的理论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不过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是出于clamp用来忽悠读者的伎俩，少女本人就不这么认为。

　　她一直把“偶然”看作是一种上天的恩赐。在由人类所构成的千千万万的城市中每天发生的无数的可能性，发生，发展，结束，消散，若是用e-r模型来表示将会划出比m:n更要复杂千万倍的多对多关系，实体本身就多得数不清，更别说菱形的联系了。

　　是的，联系。联系本身就有无限延展的可能性，如果非要说他们都是必然发生的事件的话，人生似乎太过无趣了。

　　她感谢着“偶然”，并排斥所谓“必然”，打从心里可怜能够预知未来的人。也从来不想去占卜自己的未来。

　　很明显地，每一个聊天室就是一个竖起壁垒的城堡，要想在一开始就加入到适合自己的圈子里还真得看运气才行呢。

　　她又瞄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钟，“2:15”。

　　好吧，那就——

　　2+1+5。

　　鼠标点击了“8”号聊天室。

　　以防万一，是用右键选择“新窗口打开”的。接着，利用现在的页面，逛了逛论坛系统。

　　聊天室缓冲得很快，也没有要求用户下载插件。自然是因为时间太晚的关系吧。她刚刚想给自己写一个昵称，突然页面弹出了对话窗口。

　　【请输入密码】

　　——哦，原来是加密聊天室。

　　她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习惯性地用手指敲击电脑触摸板。

　　啪嗒啪嗒啪嗒。

　　是和登录时同样的密码么？

　　想都知道不可能的吧。

　　啪嗒啪嗒啪嗒。

　　是聊天室的编号？

　　好傻。

　　啪嗒啪嗒啪嗒。

　　时钟走到了“2:17”

　　算了换一个吧。

　　她悻悻地关闭了8号的页面。

　　10号聊天室倒是顺利地进入了。

　　在想昵称的时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以一个女孩子的身份用了“h”这个单字母。

　　——h进入聊天室——

　　h：【晚上好】

　　h：【不，应该说是早上好才对】

　　h：【几个小时后起床进来看到我的问候的大家，以后还请你们多关照】

　　【啊拉。】

　　——诶？

　　意料之外的回应让她下意识地再次确认时间。

　　没错确实是凌晨两点。

　　她这才注意到在自己的发言和对方的发现中间有一行提示信息：

　　——甘乐进入聊天室——

　　h：【嗯……甘乐小姐是吗？】

　　她凭借“啊拉”的语气推断对方是位女性。

　　甘乐：【是的哟，没想到半夜还会有新人加入呢w】

　　甘乐：【时差党？来自大洋彼岸的english使用的国家？上学可以乘坐黄色校车的那种？】

　　h：【不是】

　　h：【只是生物钟颠倒了】

　　甘乐：【真辛苦啊，变态小姐】

　　h：【变，变态！？（惊）】

　　甘乐：【h是hentai的略写不是么变·态·小·姐？】

　　h：【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意思吧自以为是的家伙。】

　　甘乐：【即答！完全都不会反驳一下的！（惊）变态小姐真是没趣呢~~】

　　h：【甘乐在期待我炸毛还是怎么的】

　　甘乐：【哦哦生气了生气了，好可怕w】

　　她干净利落地带着鼠标访问了右上角的红叉。

　　不知为何突然火大起来了。当然想刚才那个人那样专心逗你生气的家伙，网络上从来不在少数。处理方法很简单，直接关掉页面。

　　当然大部分的人会选择带着愤怒回骂过去，结果反而被恶人先告状，舆论倒向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她把这称为身体在愤怒的时候无法受到大脑理智的控制。

　　还好她有着足够的自持力控制自己不要浪费生命在吵架上面去。关掉页面后她转而仔细浏览起了论坛。

　　少女作为一个具有社会性的人类唯一过于理性的地方在于她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和不能做的事情分的很清楚，对于做不到的事情很容易就放弃。因此总给周围的人以消极的印象。

　　看来她是没有称为主角的命运。尤其是少年漫画的主角。

　　事实证明在网络里不警觉一些也是不行的。否则就会被甘乐那样的人找茬。

　　——平和安稳？

　　——那种东西原来哪里都没有啊。

　　身为一个常年上网的平成代，她的眼睛早就有了搜索关键词的“功能”。整个论坛从标题来看充斥着最多的字眼就是“池袋”，让人没有理由不怀疑池袋是不是这个网站的总部。

　　“或许，就在某个酒吧后面的墙往上数三块再往右数两块的砖头后呢。”

　　“对角巷……好冷的梗。”

　　对于一个人独居的少女来说自己吐槽自己似乎成了家常便饭。

　　“池袋啊……”

　　她想起山手线站牌上的地名。

　　写作“池袋”，念作“ikebukuro”……吗。

　　说起来还真没去过池袋呢。

　　从搬家以来都只是围绕着音羽中心向南活动，确实有好几次都踏上了丰岛区的地面，但是明明距离不远却从来没有进入池袋，想想都觉得，啊好奇怪。

　　“呼……”

　　少女长舒一口气。

　　——既然今天为了赶稿住在胶囊旅馆没时间洗澡换衣服，而明天肯定又会被编辑拖到自己家关进厕所逼稿，既没脸又有理由可以不用去上课了……

　　迅速关掉笔记本电脑的电源扯掉网线跑到门口结账，出了胶囊旅馆一股只属于后半夜的寒冷气流卷了起来穿过她的双腿之间。

　　——呃，好冷。

　　少女站在大约离丰岛区仅有几百米的街道上，抱紧了怀里的笔记本电脑和散热架，毅然迈开双腿。

　　——池袋这个存在对于东京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我”这个存在进入池袋后，又会有怎样的东西等待着。

　　——本不想期待。

　　走。

　　去池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