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门
任淑珍娘想到这,又哀哀地哭起来。
看着娘亲一哭,一直躲在任爹身边,家里两个最小的孩子也跟着哭起来。他们分别是任淑珍五岁的四妹以及三岁的五弟。五弟也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子。他们还不懂娘亲为什么哭,只是看着家中来的人牙子,害怕的揪着任爹的衣角跟着哭泣。
在他们幼小的心中,他们亲爱的大姐上次就是跟着这人走了,之后再也不曾见过。虽然他们还不能理解嫁人或者说卖人的意思,只是潜意识的明白,这人来了,又会带走一个姐姐。
小孩子的哭声,高低错落,撕心裂肺,格外引人心酸。任青本就性格懦弱,听着四妹五弟的哭声,一时大恸,也跟着抽泣起来。只是二姐的哭声细细的,似有若无般,好像有谁捏着她的嗓子,让她连哭也不敢发出声音来。
任爹静静地看着一家子哭泣,突然,他猛地一把将四妹五弟搂住,仿佛有人要抢走他们一般,抱得紧紧的,嘴里无意识地喃喃:“不嫁了,谁也不嫁了……”
本来以子换食,就显示出他作为家中的顶梁柱的无能。靠卖子求存的活法就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插进任爹的心中,又像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此时孩子们的哭声仿佛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任爹将脸深深地埋进最小的儿子小小的怀里,有低低的声音从五弟怀里闷闷的传来:“谁也不嫁了,咱还去把你大姐接回来,一家人在一起……在一起就好。”
这是个怎样的时代?就是人身不由己,不能自己做主的年景。任淑珍知道任爹最后的话音中省略的字眼,在穷苦百姓看来,越是面临生死选择,越是忌讳说一个‘死’字,仿佛只要不说,就不会发生似的。
任淑珍不想死,更不想看着一家人都活活饿死,只要能活下去,她可以做任何事,因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呵!
突然,她跪下来,朝着努力想肩负起家庭责任却无能为力的任爹磕了个头,一脸严肃,目光坚定地深深看着任爹:“爹,你无须过分苛责自己,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不怪你。真的。爹,娘,你们相信我,不管在哪,我都会好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
一家人都哭的时候,任淑珍没有哭,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说完,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只回屋拿了件替换衣裳,又匆匆喝了几口任娘煮的黍米野菜粥,就跟着人伢子走了。
上了牛车,任淑珍从人伢子口中得知,买她的人家,哦不,来聘任淑珍的人家在西面的凉州哩。
的确,燕南十一州这一片地方土地干裂,人们个个面黄肌瘦。连自己家都吃不饱,谁会用珍贵的粮食拿去换人呢?
也就离得偏远的地方,不在干旱辐射范围内,才有余粮用来买人。
任淑珍嘴皮子利索,哄得人伢子高兴,多说了些话。她才知道她即将嫁过去的那户人家也算不得有钱,只因那家的儿子快病死了,有老人劝他们给孩子娶个媳妇冲冲喜,兴许病就好了。
可是,当地嫁女儿的人家一听媒人暗暗的说是去冲喜的,家中又不是揭不开锅,哪里舍得?于是那户人家不得已,只能加钱托人伢子千里迢迢跑远些的地方去买人来。这正好,就找到了任淑珍。
任淑珍的家乡距离凉州,光是牛车都要行快十天左右呢。
任淑珍听了人伢子的话,心中感叹不已:
一则二姐本就身子不好,经不起这舟车劳顿;二则因是去冲喜,冲喜成了倒也还行,一家人还能过得下去,这万一刚嫁过去,这家的儿子病没好,甚至直接去了,二姐不免下半辈子就难过了。
不仅要被冠上灾星的称号,一辈子抬不起头,还要被公婆磨搓,更惨的很有可能被二次发卖。
这些事情要是发生在二姐身上,她不被自己的病拖死,也会被这恶名活活气死。幸好自己替嫁过来了,不然换成二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任淑珍认为,自己从21世纪穿越而来,心理承受能力比二姐强多了。况且冲喜这事本身就是愚昧无知的人们瞎弄出来糟蹋人的。这治病的是大夫,养病要靠病人自己的配合和护理人员的照顾,怎么能怪罪冲喜的新娘呢?
任淑珍打定主意到时候嫁过去尽心照顾病人,当一个合格护工,便是尽职尽责,问心无愧了。
至于“二次发卖”的问题,任淑珍想着要是实在过不下去,她就找个机会逃跑。反正自己在燕南生活的这几年,野外生存完全没问题。就算把她一个人丢进大山,她也能挖草种菜,养鸡放鸭,过得有滋有味。
要是有一天自己有机会再穿回去,她或许可以和贝爷一起探讨逆境生存,笑谈那些野外不容错过、难得品尝的“美食”呢,然后再拍个“我在大山许多年”的电影,说不定也能拿个奥斯卡?任淑珍阿Q的想着。
任淑珍觉得,这局面要是换成任青,估计就没活路了。
她在脑子里不断构想着想象中美好的未来,而不去想现实中糟糕的局面,因为只有这样,苦难的日子才能显得不那么难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