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十八时·“坟场”边缘带·军团旗舰阿拉克涅——

　　“雷达检测结束，受干扰区域平均宽度约为七光秒，眩光反射率78.44%，红外、紫外、重力响应信号无数，重力感应偏差中等。”雷达员扫描着近在咫尺的坟场地带，将外部监视器拍摄的图像传回舰桥屏幕。

　　那是一片埋葬了几亿人的金属长河，牺牲者被永久冰封的遗体和破碎的战争机器一起静静漂流在虚空之中，他们在重力的作用下结合成形状诡奇的座座墓碑，用自己的经历向后来者讲述着战争的残酷。

　　“这里就是伊甸坟场啊……”初次近距离目睹这片人类自己创造的太空纪念碑给了人们太多震撼，一股肃穆之情在每个人的心中由衷而起，大多数人都静静地看着它说不出话来。

　　战争的形态会改变，战争的机器会进化，唯有一点是不变的——有战争就会有人牺牲，他们中的任意一个都可能是下一个。

　　“团长，拿赫舰队的通讯。”奇怪的寂静在舰桥上持续了一会，通讯员出声打破沉默。

　　“接过来。”

　　“是！”

　　频道打开，齐鸣威趾高气扬的脸出现在林德曼面前，林德曼能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出明显的敌意和不屑，这些本不该出现在身为盟军的人脸上，他也明白此人对自己不满的原因是什么，因为在齐鸣威看来是林德曼勾结管毅篡夺了本来理所当然属于他的总指挥权。

　　“你的舰队迟到了，林德曼团长！”齐鸣威张口就是上级对下级才有的严厉呵斥。

　　“本舰队要警戒可能出现的奇袭，所以航速慢了些。”林德曼面色平静地解释道。

　　“奇袭？哈，那不可能。”齐鸣威投以轻蔑地一笑，“这是探针雷达刚刚扫描出来的结果，麦克亚当所有的战舰现在都在坟场对面列阵，哪里还有余力去奇袭你们？”

　　“哦，对面这么快就知道我们要发动进攻了？”林德曼眉头一挑，“贵舰队不会是直接向他们宣战了吧？”

　　“你以为我会干那种无用的蠢事吗？”齐鸣威还是那副挑衅的语气。

　　“既然贵舰队没有直接宣战，那么麦克亚当又怎会这么快知道隔着一道坟场的贵舰队动向？”林德曼质疑道。

　　“这个……”齐鸣威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毫无疑问情报是在他的舰队里泄露出去的，这事说出去可不好听。

　　“好了，我不是要指责贵舰队什么，本来计划中也不指望我军可以发动奇袭。只是希望阁下能清查属下的官兵，敌方间谍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有太多的好。”林德曼友好地笑笑，齐鸣威是他的友军，为了未来的战事林德曼不想让他下不来台。

　　“用不着你说！”齐鸣威涨红着老脸道。

　　“好，那我就不再提了。”林德曼摆摆手，“咱们还说目前的战事，按阁下给出的侦查报告来看麦克亚当是贴着坟场布阵的，我们没等突出坟场就会在他们的射程之下，敌人毫无疑问会在坟场里做文章。阁下您是土生土长的将领想必对坟场的情况有所研究，不知阁下对如何突破坟场有何高见？”

　　“我打算用鱼雷炸开条路。”齐鸣威的“高见”就如他的回答一般简单直接。

　　“鱼雷？”林德曼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在摄像头视角外观看屏幕的奥丁格和张松岚，两个人都摇了摇头。

　　重力鱼雷因为其扫荡性的破坏力经常被战舰用以对付黏着机雷之类挡在航线上的人工异物，毫无疑问爆炸之后不管这些阴险的玩意有多坚挺也会被重力撕成碎片，但这种选择只有在区域质量密度较小的环境下才适用，到处都是战舰残骸的坟场显然不属于这类环境。

　　重力鱼雷的杀伤原理在于一点突然爆发和消失的极高重力引起范围内的重力不均衡。杀伤范围内的物体在突然被爆发性的巨力拖向重力中心时会因为本身质量的拖累被扯成碎片，重力中心快速消失后这些碎片又会遭遇反作用力向反方向高速扩散造成附属杀伤。如果在密度较小的空旷环境还好，这片区域的坟场里可是埋藏着几千条解体战舰形成的无数碎片，他们被鱼雷扯碎并扩散后依靠互相撞击传递的残余动能会给相对静止的整个坟场带来联动效应，整片区域都会形成碎片飞舞的金属风暴，其危险性甚至比直接通过还高，等他们完全沉静下来形成新的重力稳定态则需要长达数十年时间。

　　“阁下，您用舰载电脑测试过使用鱼雷的后果吗？”出于礼貌林德曼没法直接指责齐鸣威缺乏军事常识，只能苦笑着建议道。

　　“测试？没有。”齐鸣威莫名其妙地摇头，果然这家伙就是个战舰指挥的门外汉。

　　“我建议阁下测试一下再来跟我讨论。”

　　“你等会儿……”

　　测试需要的时间不长，几分钟后齐鸣威回到了通讯终端前，脸色比之刚才更加难看。

　　“鱼雷看来行不通，那我们就直接冲过去！”没了主意的齐鸣威打算蛮干。

　　“额……”林德曼尴尬地咧咧嘴，以他的性格如果听说一支舰队的指挥官如此废物他绝对会大声嘲笑，但当这个废物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吧！”齐鸣威很清楚自己的提议是个馊主意，他的脸几乎都快要憋成绛紫色了。

　　“依我看不如这样吧。”林德曼摇头叹了口气，“如此地形下麦克亚当肯定在自己的面前部署了黏着机雷和探针雷达，贵舰队应该配有扫雷艇吧？让他们现在中央部扫雷并派出战斗机队跟随做出我们打算中央突破的假象，然后我们乘此机会将舰队分成实力相当的两股从左右直接穿过坟场。麦克亚当兵少想必不会分兵同时对抗两端，这样就有一边可以绕到对方身后攻击，阁下觉得如何？”

　　“嗯，就照你说的办好了，你那边的援军我整编一下就派过去。”意识到自己的军事能力和对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齐鸣威不做争辩直接采纳了林德曼的建议。

　　“唉，早听说拿赫的军队素质低下，没想到连他们的统帅也这么不中用。”挂断了通讯，林德曼对自己的两位下属叹道。

　　“如果拿赫领的指挥官都是这等水平，战事能像张队长预测的那样演变成拉锯战就已经很不错了。”齐鸣威低劣的表现让奥丁格没等开打就对这场战争充满了悲观情绪。

　　“所以他们才将总指挥权交给我们的吧，不然哪个独立政府的军队会把指挥权限交给外人。”张松岚耸着肩膀道。

　　“团长，友军调配的建制列表发过来了，现在传送到你的界面上。”三个人正在为战事的发展伤脑筋，忽然通讯兵报告道。

　　“这么快？”三人面面相觑，林德曼伸手点开了列表。

　　“这混蛋是要坑我们啊！”看了那张简单明了的列表，他们瞬间明白了齐鸣威动作奇快的原因。

　　拿赫领舰队总共五十艘战舰，除了旗舰列队的五艘战列舰之外分别由十条常规战巡、十条航空战巡、五条隐形鱼雷舰和二十条高速轻巡舰组成。齐鸣威对两翼部队的划分是非常整齐的一刀切，大笔一挥直接把装甲轻薄的高速轻巡舰和派不上用场的鱼雷舰全分给了军团，如此配置两边的实力根本谈不上什么平衡。

　　“看来这小子不只无能，还很胆小。”看了齐鸣威的划分，奥丁格很无奈地给这人下了个新定义。

　　如果按照这个划分进行作战，毫无疑问整体航速较快的军团一侧会先突破坟场而遭到麦克亚当的打击，况且就算是军团方面故意放慢航速两边一起进入战场，麦克亚当也有很大可能会优先选择击破实力较弱的军团一侧。

　　“胆小总比蛮勇要强，本身无能还好战那才叫要命。”林德曼只好用话安慰自己和属下。

　　“那么我们怎么办？接受还是再找他理论？”张松岚请示道。

　　“就这样吧，他自己的舰队指挥权是在他手上的，就算他一兵一卒不派给我们这边也说不出什么来。不过这些战舰能发挥几成作战效率还真是让人担忧啊，他们损失太大责任就全在军团头上了，我看不如……”林德曼屡屡自己的胡子，将目光投向了张松岚。

　　“您看我干嘛？”张松岚被那目光盯得一激灵。

　　“张队长，我记得你说过比起指挥陆军来你更擅长于舰队战吧，要不然你到他们的战舰上跑一趟？有个我们的人坐镇看着总让人放心点。”林德曼用半是商量的语气询问。

　　“要我上去倒是无所谓，问题是我的话这些舰长能不能听啊。”张松岚苦着脸道。

　　“真到打起来事关生死的时候就由不得他们不听了，我们这边的舰长都要管自己的战舰，学过战舰指挥又权限最大的赋闲指挥官只有你。”自从升了张松岚当大队长，林德曼就总拿权限跟他说事。

　　“那不对啊，参谋长比我权限大吧。”张松岚据理力争，他可不想踏上一条不归自己管的战舰参战。

　　“我要在这里辅佐团长，这是我的本职。”奥丁格早就看出林德曼是要锻炼张松岚，当然不会上他的道。

　　“军团上层全体已经决定了，就你去，这是命令！”好说好商量不成，林德曼转而端起团长的架子压人。

　　“好好好，我去总成了吧……”无可奈何之下，张松岚只得接受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