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表示对皇家的恭敬,内战之后定远府的所有舰队都没有在定远领之外进行驻留,目前定远府的军事布置大约分成三块——驻扎在北方与西凉侯领地邻接的海因斯机动舰队、驻扎在新广元与益州领邻接的康斯坦丁防御舰队,还有驻扎在陇州集合了近卫舰队和陇州舰队参与力量的新近卫舰队。
这个布置整体上重南轻北,把攻击性较强的海因斯安排在北边也不是为了去攻打谁而是考虑到原西凉侯领地的特殊太空地形不得不将一支可以随时快速反应的舰队安置在那里,而在当前定远领的诸多将领之中最有奔袭战心得的就是海因斯了。反而在南方杨希恩布置了定远领四分之三的重兵,可以看得出来杨希恩打从心眼里对益州侯不放心,而放在陇州的舰队与其说是防御边境还不如说是提防着东南方向的宁远领可能会出乱子,不管这个乱子来自于内部还是外部。
海因斯舰队想抵达新长安大概需要十五天,康斯坦丁舰队需要六天,近卫舰队则需要九天,当然这只是理论航程,中途交战浪费的时间因为难以预测无法被计入在内。
说实话高克俭也不想计算这些细节,在他的构想之中定远领至少要花费两年整合吞并的领土,然后再把天狼军的整体规模扩大到当前的至少一点五倍并进一步加强对其他诸侯的收买和军事、金融打压,这样子杨希恩在身登大宝的时候才能有效瓦解反对派形成成体系的反抗势力,无奈皇帝死得太快了,高克俭心中所盘算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空。
话说回到军事部署上来,就算中途完全不遭遇抵抗,定远府在直隶领地中的力量真空至少也要持续一周左右,而且直隶领地支援给益州侯军事物资这件事让高克俭嗅到了非常不妙的味道。
据高克俭所知,帝国朝廷在赵洪武造反之前都是以赵洪武为核心的分散统治,而在赵洪武死后朝廷上下经历过一场非常血腥的大清洗,这场清洗的执行人是谯越。虽然说皇帝和谯越搞这么一场屠杀的确有效震慑了任何潜在叛逆,可是对于早已人才凋敝的朝廷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地方统治需求的不只是才能还有经验和人脉,后两者都是需要长时间积累才能够被掌握的东西,现在朝廷上下有这两样东西的地方官员几乎被杀绝,新赴任官员尽管对于皇帝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可皇帝死后他们的忠诚又要献给谁呢?
高克俭觉得这些人可能站在了反杨希恩派系那边,否则很难解释他们愿意无偿支援刚刚才对皇帝刀刃相向的益州侯这件事,益州侯这头老狐狸绝对不会放过难得的机会对杨希恩报这一箭之仇,他应该很清楚杨希恩上台之日就是益州府被撤藩之时。
除此之外,有人向益州府私下提供军事物资,朝廷上面却无人主动跳出来公开弹劾,这说明反杨希恩派系在朝廷内部应该是主流群体甚至是主导群体。
当前的朝廷上能举起大旗形成派系的想想不过两个人,一个是御史中丞谯越,一个是羽林将军司马朗。这两人中前者行事阴狠缺乏人望,在大清洗中杀人太多难免遭到大家记恨和畏惧,当然恐惧也可以作为拉拢的手段只是很不可靠,需要时常提防背叛。后者德高望重,在内战之中立下汗马功劳,为人宽厚说话可信度高又掌握着军事力量,如果有选择余地的话大部分朝臣都会靠拢到司马朗那边去吧。
这么一想谯越暗中组织派系反对杨希恩并非全无可能,但还是司马朗不希望杨希恩继承大统的概率更大,毕竟益州侯接受到大量军事物资这件事连自己这个外人都已经搞到消息了,司马朗控制着舰队和海关,总不至于无能到连这么大的异动都察觉不到的程度。
不对劲呐,逻辑上合理,却怎么想都不合情。
司马朗其人高克俭是见过几面的,他敢说这个男人身上全无半点野心,堪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典范人物。当前皇帝之位可能的候选人除了定远杨家就只剩下那位被废为庶人的襄王了,通常只有野心家才希望扶植这么一位尚且年幼的弱势皇帝上台,如果非要说司马朗有什么动机让他去扶持襄王登基,恐怕就只剩下皇帝在临死之前亲口对司马朗这么交待过了。
皇帝当时是病糊涂了吗?他怎么会做出如此糟糕的判断?难道他不知道……等等,莫非皇帝就是想提前引爆帝国的内战?
忽然灵台之间豁然开朗,这个可能性不但有,而且相当大。
所谓帝国,统治者的地位靠的是血亲来维系,通常这个血亲都是直系传承,自家儿子才是最亲的,哪怕他是个白痴或者混蛋。问题在于杨萧并没有任何子女,所以单纯从一个人的角度去考虑,帝国由谁来继承对于杨萧本人可说生死无关,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身后谁来继承帝业,也完全没法左右后继者对自己的评价。两个继承人和杨萧的关系都太遥远了,遥远到即使全盘否定杨萧在他人生中所做的一切也不会背上不孝之类的恶名。
既然如此,留下一份不清不楚的遗诏,或者干脆就不留任何遗诏地这么死去让两边争夺皇位。理所当然地两边都会打出自己才是皇室正统的大旗来,相应地他们就必须承认先皇所做的一切来彰显自己的正统性,不管那边赢了自己在后世的评价都会提升,反正历史是一个任由胜者涂抹的小姑娘。
这么想是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瞬间高克俭脑中冒出这样的想法,他觉得杨萧应该不会是心机如此深沉的人,可除此之外高克俭想不出皇帝故意引爆内战还能有什么理由。
无论怎样,真相都已经在自己眼前明晰起来了,随着真相的冰山浮出水面,潜藏在这座冰山里的危险也步入了高克俭的眼帘。
第一,杨宣在新长安的处境非常危险,他本人和老侯爷虽然意识到了这种危险但都不以为意的样子,这是他们自己的判断高克俭不予置评,但作为侯爷的臣属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侯爷的父亲死于非命,尤其是在自己已经察觉到的情况下。
第二,一个反杨希恩联盟正在帝国中成型,因为利益冲突过大想靠自己将其瓦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至少在真正爆发之前要想办法削弱这个联盟的力量。
第三,继续慢吞吞地推进领土整合工作已经不是可行选项了,战争需要充足的后勤支援才能发挥效率,不过推进过于激进的政策副作用很大还会让本就一触即发的战争爆发点更加迫近,这是老侯爷不惜让杨宣送命也要避免的事态,自己必须把握好平衡。
好,就从眼前这三个问题开始解决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