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宾门广州侧·定远府讨伐舰队——
“侯爷,舰队全员已经准备就绪,请问是否可以开始军议了?”点齐了各个大小舰队传回来的汇报,几个月前才刚走马上任的天狼军参军李定勋走到杨牧面前请示。
说来有些奇怪,这位李定勋李参军在杨牧派系中的立场非常微妙,他既不是地方封臣的亲族也不是新昆明朝臣中的高门大户,相反他的家族早在杨新罗刚上台时便已经没落了。几十年前李家曾经想效仿某些地方封臣在定远府的继承人之争中保持中立,没想到事后被杨新罗当成反对派一并清算撤掉了职位,没有俸禄又拉不下贵族的脸面去做生意的李家此后只能靠四处借款补贴家用日子过得远不如前。李定勋是李家失势后的第二代长子,年纪比杨牧小上几岁,为了重振家业投身军旅就读于新昆明军事学院,十几年前从最底层的提辖干起一路攀升为徭军的代理指挥官被称为是徭军中数一数二的智将,如果他能晚上几个月就职保不齐还会被杨希恩看上。当初杨牧将杨新罗指定的参军以年事已高为由撤职,府中上上下下都眼红地盯着这个相当于军队总参谋长的参军肥缺,等到杨牧出人意料地启用这位在徭军里混了十几年的老兄时可说是跌碎了一地眼镜。
其实杨牧的思考很容易理解,他还没傻到把手上所有的权利都拿出去拉拢臣下的程度,本来就攥在他手上的东西他一样不会放。寻常道理下像参军这种位高权重的职位必须要由有能力有资历有背景的人来镇住场子,可杨牧偏偏就别出心裁用了一个很有能力但是家道中落的家伙,为的就是让他杨牧自己来给新任参军当这个背景,如此一来不管是谁坐上这个职位都不得不倚靠他的权威做事,便自然会对他忠心耿耿。
“嗯,很好。”接到通报的杨牧点点头,“虽说我军是堂堂讨逆之师也要谋定而后动,这场仗具体怎么打参军可有计划啊?”
“那么属下就说说自己的想法,权当给各位抛砖引玉了。”拟定作战计划是李定勋的分内事他当然不会偷懒,“请侯爷和各位大人看一下全息投影。”
投影上是这些日子以来广州舰队利用探针卫星获知的杨希恩方布防情况,另外也根据战略预估详细列出了杨希恩手头可用的兵力表单。不得不说李定勋的战前侦察做得相当详细,无论是布防图还是兵力预估基本上都跟真实情况差不离。
“首先来整理一下战场情报,我军兵力如何早在出发之前我就通知给了各位大人故此不做赘述,叛军看来为了将我军阻隔在来宾门外也做了相当程度的准备。”李定勋拿起激光教鞭在图影上一点,“来宾门作为非一线星门的防护能力原本并不强,面对新昆明的内侧更是如此,但是通过卫星侦察我们发现星门那边最近出现了总数大约五十个记录中没有的重力和光学信号。经判断之后我认为这些新信号并非战舰而是临时从宜宾门拖拽过来部署的星门防御系统,而宜宾门作为第二道防线有着非常牢固的防御体系,即使是临时牵引到这边来布置其威力也不会因此而削减。”
“……参军说这些的具体意思是?”换成一个懂军事的人肯定能听明白李定勋言下何意,然而杨牧本人不太擅长军事,他的大部分才能都用在了玩弄政治权术。
“属下的意思是只要不敲掉这些星门防御大军就无法顺利通过,即便勉强进军我军的优势也会被地形和这些防御工事抵消,所以在进军之前必须得想想办法。”见对方没听懂,李定勋又做出了更加进一步的解释。
“哦,这样啊。”杨牧点点头,“那就先商量一下怎么对付这些防御系统吧,大家可以畅所欲言,集思广益嘛。”
说是集思广益,实际杨牧的视线一直盯在自己的儿子杨展身上,所谓知子莫如父,杨牧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虽然表现得似乎跟自己臭味相投都喜欢玩些阴险手腕,实际上却是个很容易热血冲头的好战分子,在作战方面的头脑可比他这个外行人强太多了。
“父亲,用跃迁导弹如何呢?”果不其然杨展率先开了腔,其他本来想说点自己意见的家臣听到杨展这么说都闭了嘴,除了是给这位府上的大少爷面子,其实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抱得都是同样想法。
“跃迁导弹?”杨牧翻翻眼睛努力调动着自己贫乏的武器知识,“参军,你觉得展儿这个想法如何啊。”
“大少爷高见,属下本来也是想如此提议来着。”尽管不知道这所谓高见是真是假,至少李定勋表示了同意。
“嗯,既然参军都这么说了,大家想必也没意见吧?”看李定勋没有明确反对,杨牧又将视线投向其他人。
“那是那是。”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啊。”
自然而然,不管是亲自到杨牧的旗舰上与会的还是坐镇自己的旗舰通过视频参加会议的家臣们都是一片马屁之声,于是乎此番军议就在高度统一的意见下结束了。
附带一提,若换在杨希恩那边,这种低水平的军议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因为大家老生常谈了半天说得都是星门攻略战的基本常识。
所谓跃迁导弹,顾名思义是具有独自从星门进行跃迁能力的导弹或者鱼雷,由于是附加了小型的跃迁引擎的星门攻略专用武器,其造价几乎与同样具有基本跃迁能力的民用货舰相差无几,加上一次进攻往往需要大量消耗才能产生战果,故此非财大气粗的势力用不起。当然定远府也不是拿赫那种斤斤计较的三流角色,光常备军火库里的库存就有足够打上两三场大战役的存货,这些家底又不是杨牧自己赚来的,让他花销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唉……”军议结束之后准备进攻的调度工作自然落到了李定勋身上,他疲劳地叹口气离开舰桥,打算回自己的座舰上去进行指挥。
“参军大人,请留步。”他还没走出去几步,就有一个老迈的声音叫住了他。
“参事大人,请问有何指教啊?”李定勋马上认出了那个声音,此人是府中参事欧阳斌,职权相当于定远府的首席谋士或幕僚总长,然而在杨新罗和杨牧父子二代都擅长玩弄权谋的情况下担任这个职位的欧阳斌更像是个摆设,他坐在这位子上几十年基本没怎么完成自己的本职,杨牧大肆撤换杨新罗属下旧臣老臣的时候也没动他。
“呵,参军大人好像很着急呀。”须发皆白长得一副寿星佬模样的欧阳斌和气一笑,靠了过来。
“上命下达不敢不急,如果参事大人只是来跟我话家常,等公务办完了属下一定奉陪。”李定勋刚上任没几个月跟欧阳斌并不熟,再加上这老头儿素来没什么存在感只落得个擅长和稀泥的名声,李定勋心里挺看不起他的。
“哎~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参军大人就不怕忙中出乱子?”谁知道李定勋都非常明确地表达了自己不想理他,欧阳斌还是死皮赖脸不肯放他离开。
“计划早就定好的东西,能有什么乱子?”不得已李定勋只好随口附和了对方一句,他还不想跟欧阳斌闹翻,对方跟自己算是同级同等,若是因为几句口角惹了麻烦根基很浅的他可受不了。
“计划不如变化快啊。”欧阳斌乐呵呵地朝他摆摆手,“参军大人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
“嗯?大人究竟何意还请明示。”先说什么忙中出乱子,后又说让自己三思后行,就算李定勋脑筋不算特别灵光也听得出来这老头儿话中有话了。
“嗨,没什么示不示的,我这老头子只是在府中呆的时间长了,看见有新晋同僚难免就想多聊两句而已,以后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嘛。”欧阳斌的话表面上听起来好像是想跟他拉关系。
“我洗耳恭听。”不过这话在李定勋的耳朵里就有点警告的意味在了,毕竟他又不是今天才就职的,对方若想拉拢自己早就应该下手,偏偏挑在这场能决定府上未来命运的大战之前忽然说这些肯定是另有图谋。
“那老夫就絮叨两句,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啊对,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我这记性不好了,确实是有这么一句对吧?”欧阳斌的演技确实不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个老糊涂呢。
“参事大人,您究竟是想让我给谁留一线啊?”李定勋可不是个糊涂人,马上听出不对的他厉声反问。
“您说给谁呢?”欧阳斌呲牙一笑,跟对方打起了哑谜。
“大人,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算了,向您这样的身份可不该讲出如此随便的话来。”欧阳斌越是笑容满面李定勋愈发警惕,他心想这老头子该不是杨牧派过来试自己的吧?
“身份?若是拘泥于身份,作为‘府中’参事的我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欧阳斌把“府中”二字咬得很重,“照理来说我是侯爷的个人幕僚,侯爷不在这里我就应该陪着留在新昆明,可既然我现在已经到这儿了那就说明我有我要做的事情。”
不管欧阳斌怎么说李定勋都没有吭声,他依然在评估这老头子话里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唉,您听得进也好听不进也罢,这都是我老头子一人的唠叨。”欧阳斌轻叹口气继续说了下去,“仔细想想的话现在这场仗不是普通的对外战争,这个舰队里面没有一兵一卒是受侯爷指派来此的,在这种没有授权的内耗里立下的武功能不能像平时那样顶用……老头子我实在说不好。”
“可侯爷也没有明确反对不是么?”见欧阳斌把杨新罗这杆大旗搬了出来,李定勋忍不住辩驳道。
“你怎么知道侯爷没反对呢?参军大人莫非是亲耳听到过侯爷表态了?”欧阳斌当即就反问了回去。
“这……”李定勋顿时就没词了,杨新罗闭门谢客已经好长时间,除了他在府议上痛骂杨牧那次之外李定勋上任以来还根本就没见过杨新罗,二人更是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更别提了解他的想法了。
“有些人呐凡事就是喜欢看个表面,总觉得人老了就不中用了,侯爷不过是想瞧瞧这府里有多少人是见利忘本的随风草,还真有人觉得他老糊涂了,哈。”欧阳斌笑着朝哑口无言的李定勋摇摇头,“唉,老头子我就专门告诉大人一件事吧,我想这件事应该困扰您很长时间了。”
“?”李定勋更懵了,自己跟欧阳斌素无交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有什么困扰。
“关于李家当年的中立态度侯爷心里面其实是很满意的,只可惜令尊的能力实在不济又占了个不得不动的位置,侯爷这才跟令尊私下商议让他急流勇退,不然大人以为令尊这些年养家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他可不像个贪赃枉法之人啊。”成功引起了李定勋的好奇,欧阳斌这才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李定勋的两只眼睛当时就直了,对方说得一点没错,碍于面子从未外出挣钱的父亲究竟是怎么能几十年如一日弄来贷款补贴家用他一直都想不明白,如今这个疑问终于有了着落,这笔钱居然是把他父亲撤换掉的杨新罗自己出的!
“您跟令尊不一样是个有能之人,就此沉寂未免可惜。我言尽至此,侯爷这些年来接济着李家的恩情我想是该还的时候了。”欧阳斌伸手拍拍目瞪口呆的李定勋肩膀,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