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财团，对于这个曾经拯救人类免于文明崩溃又险些将帝国毁于一旦的组织，每个帝国人对它的情绪都很复杂，曾几何时它是帝国的骄傲和无冕之王，现在又成了万恶之源，不但直接导致星门之灾让帝国危在旦夕，现在更搞出操控自己公司生产的义体发动恐怖袭击这种下作手段。

　　真正让杨希恩和高克俭觉得心寒的，不只是恐怖袭击造成的人员和财产损失，还有因为这次事件已经初见端倪的分裂和歧视。

　　原本义体的开发动机是为那些无力支付或者无法移植人工培养器官的残疾患者提供一条正常维持生活的新治疗手段，无论怎么说都是出于好意难以指责。

　　但科技发展带来的机械肢体功能强化使得义体这种替代器官的功能反而超越了人类本身的原装货，这就导致自然人在面对义体人时严重缺乏竞争力，再加上人类被同为机械的AI给赶出了自己的家园，仇恨机械和抵制科技的思潮在新世界中向来都很有市场，新仇旧恨一起算自然而然义体人就成了遭到迁怒的对象，不但义体使用受到严格的限制，歧视义体人的风潮也从未断绝过。

　　但在这个战乱的年代里每一场地面战争都会制造出大量伤残军人和惨遭卷入缺胳膊少腿的倒霉百姓，这些肢体缺损的人中绝大多数用不起价格高昂培养困难的备用器官，于是在巨大的需求面前义体市场还是建立了起来，而在帝国义体市场中起到了先驱者和推进者作用的，正是因为修建星门捞到第一桶金的乔氏财团。

　　单单是登记在册的义体使用者中，使用乔氏财团产义体的移植者就占三成左右，而那些出于某些目的在地下黑市改装军用、警用级义体的，还有经济实在拮据不得不使用报废二手义体的人中更是绝大多数都使用性能精良结实耐用的乔氏义体。

　　现在这些人在自然人眼中全都成了潜在恐怖分子，无关他们自己的意识和境况，只因为是义体使用者就足够被列入清单之中。其他品牌的义体使用者同样不怎么好过，今天乔氏财团的义体会让使用者出问题，谁知道明天其他牌子又会不会再次爆发致命故障呢？

　　偏偏义体使用者几乎都是社会的边缘人、弱者、受害者，已经遭受了足够不幸的他们再次成为主流社会的歧视对象，原本就扭曲的心灵会不会因为这次事件彻底疯狂，杨希恩可不敢替他们打包票。

　　究竟是彻底舍弃这些可怜人维持主流社会的整体稳定，还是面对被主流社会口诛笔伐的风险为这些随时可能再度失控的义体人做担保，定远府上下陷入了两难之中。

　　——恐怖袭击五天后·定远府紧急会议——

　　“属下反对将所有义体人都作为潜在恐怖分子控制起来，这样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加激进。”尽管自己的辅佐官就在高克俭眼前为了救他的命被义体人打死，高克俭还是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冷静。

　　“就是就是，装上义体的人大多数都是为国血战才丢失了原来的身体，我们就这么‘报答’他们是不是太不讲良心了？”海因斯对治国一窍不通，他只是出于一名纯粹军人的同理心反对将义体使用者列入歧视名单。

　　“但是不对义体人进行监控的话，谁也无法确定他们日后会不会再次失控，其他人将被置于危险之中啊。”同是军人，审慎的康斯坦丁提出了不同意见，在他眼里无论军人还是政府首要目标都是确保非军事人员的安全生活，只是因为道德原因就把一个明显的安全漏洞放置不管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嘿，老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同僚居然做出如此发言让海因斯十分恼火，“他们又不是故意进行恐怖活动的，只要把故障的义体替换成不会出毛病的义体不就好了？”

　　“你啊，用嘴说容易。”康斯坦丁不敢苟同地摇头，“这都已经五天了，技术部门还是没搞明白那些义体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连究竟是内部被植入了病毒还是受到外部信号入侵都说不清楚，如果是外部的侵入信号，换义体又有什么用？只是平白给参政府那边增加财政负担罢了。”

　　“佳慧，如果要全部更换现在使用者的义体，具体需要多少钱？”既然提到了钱，杨希恩当然得问问身为定远府钱袋子的陆佳慧。

　　“义体是精密机械制造过程十分复杂，造价自然也压不下来，如果给现在所有登记在册的植入者都更换新的义体将是很大一笔财政负担。说实话目前府上的经济状况并不宽裕，目前参政府咬咬牙还能省出这笔钱来，但就像康斯坦丁将军说的一样，我们不清楚引发义体暴走的原因，直接更换能否起到效果也存疑，如果还是不行要再换一遍，府里实在是出不起这个钱。”这世上没人比陆佳慧更清楚当前定远府的财政压力了，军舰换装、灾区重建、灾民赈济，哪个不是花钱如流水？偏偏帝国又因为星门之灾民生凋敝商路断绝，各地的治安情况都比星门之灾前有明显下降，而治安不良必然会导致商业运行的停滞，财政出多进少，就是定远府底子再厚也扛不住这么折腾。

　　“可那也不能……”发现风向开始向自己不希望的那边倾倒，海因斯还想说点什么。

　　“海因斯，我们是来商讨办法不是来吵架的。”杨希恩一句话把海因斯给压了下去，“道德利弊每个人都心里有数，问题不在于对错而在于怎么能让这次事件以代价最小的方式解决，明白吗？”

　　连杨希恩也没站在自己这边，笨嘴笨舌的海因斯终于是没话说了，只能气哼哼地待在屏幕里生闷气。

　　“这次事件实在出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说实话我自己现在心里没有主意所以才请你们来一起商议对策，我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现在要论的不是对错而是办法，谁能拿出办法来就想好了再开口，如果拿不出来就别跟我讨论道德的问题，那样只会没完没了。”看得出来杨希恩已经有点被逼急了，居然堂堂正正当着部下们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话都直接讲了出来。

　　“侯爷想要办法的话，臣倒是有个主意。”大家都苦闷着一张脸不说话，这时候始终没有加入前面讨论的樵越突然开口了。

　　“哦？”杨希恩一挑眉毛。

　　“损害刚刚发生，无论实际受害的还是吃瓜看戏的，所有主流人群对义体人造成的损害都记忆犹新，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天性，这时候想要说服民众继续接受义体人难比登天，臣以为继续让义体人分散在主流社会中不但会产生持续的恐慌效果，义体人们的安全状况也十分堪忧，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将所有义体人都集中起来重新安置，这样既保证了他们的安全又免得大众心生担忧，同时如果义体暴走再次出现，府上也好集中控制。”樵越开口侃侃而谈，看就知道心里面早就有了腹案。

　　“樵中丞的意思是把义体人关押到集中营里面吗？”高克俭听完他的话，眉头几乎要拧成个疙瘩。

　　“高参事不必担忧，在下没说要把那些人当成罪犯关入集中营，在下心中已经有几处地方作为安置义体人的备选地，保证不管是主流大众还是义体人都会觉得满意。”樵越微微一笑，答道。

　　“说说看。”杨希恩从樵越的笑容中看不到任何善意，然而事到如今他必须要一个尽快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一个，南联的张总长自己就是义体人，而且也有很多义体部下，想来应该不会像帝国这边那般对义体人有成见，我们可以将义体人送到南方去再给南联支付一笔安置费用，比如张总长的故乡海拉尔就很不错嘛，不但当地主流人群是汉族，有毒环境也很适合义体人去工作，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这个……”樵越聪明杨希恩也不傻，他这一手怎么看都是在祸水南引，虽然现在没传出来南方有义体暴走的事件，帝国发生这么大规模的内乱南联不可能不知道，现在把这些定时炸弹推到南方去明显是在给张松岚添乱。

　　“第二个，淮扬侯的旧领地，当然这是下策了。”见杨希恩举棋不定樵越又深处第二根手指，“各项证据都显示淮扬侯领地可能已经被AI给荡平了，那些空出来的星球在被夺回之后迟早要重新移民实边，把开拓能力较强的义体人迁移到那些空白星球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侯爷认为呢？”

　　“嗯。”道德层面上讲这个主意比前一个稍好，至少不让人觉得那么寒心，然而淮扬侯的领地当前是个什么状况还没人能搞清楚，当地的安全性也让人存疑，如果那些星系已经变成了AI机械的活跃地区，将义体人送过去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嘛。

　　“侯爷想要主意，臣已经说了，决断当然还是侯爷您的权力，只是请不要把时间拖得太长，免得矛盾激化夜长梦多啊。”樵越依然是笑容满面的样子，可话里怎么听都是在逼迫杨希恩尽快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