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V.C.2025年三月一日，杨希恩留给宁远府的最后撤军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四小时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理会，整个帝国南方都在这诡异的沉默中闻到了浓烈的火药味。

　　“……我天狼军远征舰队将于今日正式向梧州进发，作为远征舰队提督我在这里再次正告宁远府和所有宁远府旗下的武装力量，这是你们避免战争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宁远府依然恃强凌弱执迷不悟，定远府将在抵达前线之日与宁远府进入战争状态！”不比康斯坦丁舰队越境时的那般小心翼翼，杨希恩在远征舰队主力的誓师大会上甚至请来了联合新闻网的记者直播整个过程，他还不忘借助这场大会向宁远府发出最后通牒。

　　“我宁远府是受陛下诏令对镇远府的僭越之罪进行追究，定远府此番出兵没有任何法理和道义依据，宁远府不可能屈服于这种无意义的威胁。若定远府试图违抗圣旨强行出兵，我宁远府断不会饶恕这等大逆不道之徒，一定会代替陛下对他们予以惩戒！”仅仅在几个小时之后，宁远府的官方发言人就针锋相对地发表了这样的讲话。

　　所有人终于明白了，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无法避免。

　　——当日·贵州星系航道·恒星新贵阳附近——

　　“切，吞到嘴里的肥肉谁会吐出来啊。”随手关掉画面，威尼斯自由军团长霍克伍德轻蔑地笑道。

　　“既然已经正式宣战，该是我们出场的时候了。”站在他身后康斯坦丁跃跃欲试，他已经等待此刻近十年，机会终于被复仇女神送到了眼前。

　　“不不不，康斯坦丁提督，该说是‘我’出场才对。”霍克伍德听了只是摇摇手指，“您现在虽然在我的旗舰上，可我的军团还是我说了算，你只是个向导，懂吗？”

　　“哼，那我就做好这个向导吧。”康斯坦丁哼了一声，“之前问你要怎么进兵你什么都不肯说，现在能说了？”

　　“之前不说是怕把你这个思维停留在十年前老古董吓到，万一向导被吓跑了我招谁领路去？”霍克伍德翻翻眼皮回答。

　　“哦？这世上居然还有我会怕的事情？”这话倒是让康斯坦丁觉得稀奇。

　　“待会你就知道了。”霍克伍德神秘一笑，“先提醒一下，我的建议是您最好别在那里站着装潇洒，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

　　“你的意思是……嗯？！”康斯坦丁沉思片刻忽然变了脸色，连忙就近找了个座椅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哈哈哈哈，提督好聪明啊。”霍克伍德一阵大笑，“全舰队听令，开启封闭场，沉入恒星重力区！”

　　“是！”

　　命令下达没有几分钟，整条战舰忽然剧烈地摇动起来，哪怕绑着安全带康斯坦丁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个细胞随着舰体一起在打颤。刚开始他还能听到舰桥操作员之间互相的大声呼喊着参数和命令，但很快那些呼喊声就被一种暴雨冲刷般的密集音色压过变得除了它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了。

　　康斯坦丁大约猜得到那些声音是什么，那是中子星的辐射脉冲在被封闭场减慢速度之后冲刷在战舰装甲上的声音，当战舰通过星门进入跃迁空间时舰体上也会发出类似的声音，然而哪怕是通过最老旧的星门状况也比现在要稳定得多。自由军舰队一定是沉入了之前没有任何一条载人船只曾经通过的中子星外沿，这么做虽然可以借助高重力形成的离心力让舰队快速通过恒星影响区，可是对战舰装甲的磨损之剧烈绝对不是普通战舰能够承受，恐怕只有装备了完全封闭场的自由军舰队敢这么玩了。

　　摇晃越来越剧烈，为节省能源维持封闭场连舰桥灯火都被管制，昏暗的光线中有那么几次康斯坦丁甚至怀疑战舰会承受不住脉冲辐射的冲刷直接解体。可就算康斯坦丁都被吓得闭上眼睛，舰桥上的操作员们还是神色平静地各行其是，作为提督的霍克伍德更是稳如泰山连眼睛都不会眨一眨。

　　“本舰已经脱离脉冲辐射区，全系统自检完成，主要功能正常，系统完整性97%。”几个小时的刺激旅程让康斯坦丁感觉自己仿佛在这张椅子上坐了几天，直到冲刷声渐歇操作员的声音重新回荡在舰桥里，他才发觉这条战舰已经挺过去了。

　　“检修失效系统，打开激光通信甲板联系舰队。”雕像般坐在那里的霍克伍德这才动了一下，张口发布命令。

　　“是，马上检修并联络舰队。”操作员的双手飞快地在界面上移动着，一道道命令从他这里发散了出去。

　　“天呐，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跟恒星这么亲密地接触过。”闻听战舰大致无碍康斯坦丁终于跟着松了口气。

　　“所以我才不想提前跟你说啊。”霍克伍德耸耸肩膀，“康斯坦丁提督应该一直都是舰队军官吧？”

　　“嗯，你问这个做什么？”康斯坦丁不解其意。

　　“哼，也没什么。”霍克伍德笑了一下，“只是没打过陆战的军官……该怎么说好呢？作为军人总是欠了点什么。没感受过子弹在身边飞驰而过，没见过战友的躯体在自己面前血肉横飞，你的灵魂里就永远缺点东西。”

　　“这个我承认，舰队军官当久了很难感受到战争的真实感。毕竟在太空战里死亡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友军战舰沉没了，能看见的只有爆炸火光或者消失的雷达信号，跟陆战那种临场感比不了。”知道霍克伍德是在暗指像他这样的专业战舰军官缺乏陆战队的冒险精神和血性，不想为自己辩驳的康斯坦丁索性承认了。

　　“你好像没听懂我的意思。”谁知霍克伍德只是一抿嘴，“我不是说打过陆战的人就比专业战舰军官高人一等，要说他们真有什么地方比战舰军官强的地方，大概是他们比较尊重生命。”

　　“所以你想告诉我跑到中子星的内圈辐射区航行是尊重生命？”康斯坦丁讽刺地瞥了他一眼，说实话他真没想过霍克伍德会采取如此冒险的行动，尽管这么做可以把航程从几十个小时缩短到几小时，还可以让整个舰队在跨越恒星影响区时神不知鬼不觉，但换成康斯坦丁在同样的条件下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看来你我二人尊重生命的方式差别很大。”霍克伍德摇摇头，“通信兵，和舰队的联络接上没有？”

　　“团长，梭鱼号的封闭场坏掉了，现有条件下无法进行修复。”通信兵还给他的是坏消息。

　　“让他们朝既定路线的反方向行进，允许接火，不允许撤退。”霍克伍德眼都没眨地给出一条命令。

　　“这也算是尊重生命？！”康斯坦丁一拳头捶在了桌子上，霍克伍德这条命令什么意思他一清二楚，自由军舰队现在已经进入了宁远府的巡逻区域，单舰脱离舰队的下场肯定是九死一生。

　　“康斯坦丁提督，你觉得生命是什么东西？”霍克伍德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是几十年一成不变的吃饭睡觉？还是等到老迈之后坐在摇椅上给自己的儿孙讲故事？”

　　“那也不能……”不管霍克伍德怎么说，康斯坦丁就是无法对抛弃属下的行为置之不理。

　　“你应该去真正的战场看看，看看生命之花在死亡边缘绽放的方式，那种美绝对不是廉价的同情和责任心能够承担得起，拦在他人成为英雄的道路上可不是长官应有的作风。”霍克伍德取出支香烟叼在嘴边，淡然说道。

　　“可是……”

　　“团长，梭鱼号祝我们狩猎愉快。”这次阻止康斯坦丁继续说下去的是通信兵平稳的报告声。

　　康斯坦丁无言，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对于这些只能在战场上求生的鹰犬来说，他们的生命哲学跟自己完全处于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