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四日晚,拿赫领的陆军官兵们百无聊赖地走进战舰食堂,讶异地发现一份包藏祸心的惊喜正在等着他们。
“伙头儿,这是?”一位来得晚些的百夫长接过从窗口里递出的餐盘,发现今天的菜色不但比平时丰盛很多,餐盘一角甚至还有杯散发着奇妙香味的“赠品”。
“酒啊,别跟我说你小子活这么大连这玩意都不认识。”老伙夫咧嘴笑笑,两人相识已久算半个朋友,说起话来也随便。
“我知道是酒,可这……哪来的?”百夫长端起杯子闻了闻,味道谈不上甘醇,但确实是地地道道的谷物酒。
百夫长觉得奇怪是有理由的,首先新高昌和新楼兰都不是粮食产地,因此从其他星球进口的粮食经过奸商和海关的几道卡之后到了这两颗星球上就变得很昂贵,当地人忍受着拿赫的苛捐杂税和昂贵的食品价格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享受作为粮食加工品的酒。拿赫领的陆军兵员大多是由无法忍受贫困与饥饿的平民所组成,这些人在当兵之后虽然勉强可以混口饱饭偏偏又碰上了齐鸣威这样一个喜欢中饱私囊的总帅,结果对于他国军队来说稀松平常的酒精供给到了拿赫领军队里也成了专供军官的紧俏货。
“今天齐大帅也不知道发了什么善心,让我们把供应给高级军官的酒全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可惜库存不多平摊下来每个人就这么一小杯。”老伙夫解释道。
“有这好事?他吃多了撑着了?”百夫长满脸的不可思议,下级军人中间没一个对齐鸣威印象好的,因此他的施舍招来了很多怀疑。
“嗨,管他想什么呢!”老伙夫把手往前一伸,“东西进肚子是真的,咱们给他打仗他还能往里下毒不成,你不喝给我,我老头子还觉得不够想多来点呢。”
“哎,别别别!”百夫长连忙伸手护住酒杯,“老子都好几个月没沾酒味儿了,眼看要登陆能不能活着喝到下顿都是个事,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瞅你小子那点出息。” 老伙夫撇撇嘴角,旋即又珍重地把另外一个小酒盅放在了百夫长的餐盘上。
“伙头儿,你这是……”百夫长看着那多出来的满满一盅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你小子没出息没错,见识倒还可以,所以老头子我也愿意和你多聊两句。跟你说句实话,这顿饭是用我们后厨仅剩的最后一天粮做的,你应该知道齐大帅做什么打算了吧?”老伙夫充满皱纹的眼角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压低声音小声对百夫长说道。
“今天晚上就要强行登陆吗……”百夫长确如老伙夫所说那般有些见识,瞬间就想通了个中关节。
“强行登陆当年侯爷打新高昌的时候老头子我也见识过一回,下去的人起码一半回不来。这盅酒算是老头子我的份额你放心喝,活下来了咱有缘再见,若不小心翘了辫子就当老头子我给你这个忘年交饯行,让你见了阎王也做个醉死鬼。”老伙夫脸上又恢复了调侃的神色,笑道。
“你这个死老头儿啊……”百夫长面现感动,他摇头笑了笑,伸手把那盅酒推了回去。
“怎么,瞧不起我老头子?我还不差你这杯酒!”火头军没想到自己的赠与会被推回来,顿时勃然大怒道。
“岂敢岂敢。”见对方误会了百夫长连连摆手,“老爷子愿意冒风险跟我说这些是真心把我当朋友看,我刘雨泽毕生没几个朋友,跟上司属下关系也不怎么样。不管今日之后是死是活,现在我想借这杯酒交下您这个朋友,不知道老爷子肯不肯赏脸?”
说着,刘雨泽对老伙夫举起酒杯。
“您要当我刘某人是朋友咱们就干了这杯酒,管他这酒是壮行还是送行,哪有就我一个人喝的道理?”
“没想到你小子比我还想得开。”刘雨泽的豪爽让老伙夫转怒为笑,“好!老头子我没看错人,今天就交你这个朋友了!”
言毕,一老一少举手碰杯,一饮而尽。
“嘶……”烈酒辛辣的气息冲进喉咙,久不沾酒的两人都不禁享受地抽了口气。
“可惜啊,就这么一小杯,用来交朋友显得寒酸了点。”放下酒盅,老伙夫对刘雨泽苦笑道。
“谁让齐大帅是个抠门货呢。”刘雨泽意犹未尽地看着手中空杯,“不过下面是新贝尔法斯特听说有不少酒厂,要能安全落地我就去多抢他几瓶,带回来咱爷俩喝个痛快。”
“你可说准了,咱一言为定!”老伙夫对刘雨泽伸出拳头。
“一言为定!”两只拳头碰在了一起。
然后,未等官兵们享受完这场难得的筵宴,舰内广播里就传来了齐鸣威不可一世的声音。
“嗯哼,全体注意!我是你们的总帅齐鸣威,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通知大家。”
“什么事啊,有事不能等我们吃完饭再说?”
“就是,娘的连顿饭也吃不消停!”
顿时餐厅里叫骂连天,众人纷纷责备齐鸣威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你们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今天的配给没有限量,现在我就明白跟你们说清楚。你们现在吃的这顿饭是舰队里剩下最后的一天粮食,过了今天舰队里就再没有补给。我们舰队方面也试过从后方转运军粮但是每次都被该死的麦克亚当所阻挠,因此我决定今晚十二点全体陆军向新贝尔法斯特实施强行登陆,各单位马上做好出击的准备。你们不是来当兵吃粮的吗?粮食就在下面,谁想吃饱就到下面去抢,我镇远府不养闲人!”齐鸣威没什么鼓舞的天赋,这番话只能算是实话实说。
“什么?!”突如其来的出击命令让陆军官兵们一片哗然。
“我们去找大帅谈!”几个千骑长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显然他们没法接受这样的命令。
“几位,且等等!”没等他们走出食堂就被挡在门口的刘雨泽拦了下来。
“走开!这事儿一定要和齐鸣威说清楚,平时我们可以放任他胡闹,现在攸关胜败不能再让他独断专行下去了!”一个千骑长伸出手想推开刘雨泽,身为机甲指挥官的他们是看不起作为坦克指挥官的百夫长的。
“大家别冲动,请听我一言!” 刘雨泽被推了个趔斜,依然堵在门前不肯让开。
“你滚开!”那个千骑长大怒,伸手就要揍人。
“等等,老马!大家都是一个部队的谁也不会坑谁,且听听他要说什么。”幸好另外一个带头人摸样的千骑长把他拦了下来。
“好吧,有什么话快说!”粗暴的千骑长梗梗脖子,暂且退让到旁边。
“谢谢。”刘雨泽把感激的视线投向那个出面阻拦的千骑长,“我跟大家一样都不想现在就出击,之所以阻拦大家是因为现在各位去说已经没有用了,搞不好还会被齐大帅拿来杀鸡儆猴。”
“切,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靠着夸夸其谈上位的脓包,惹急了老子就带部属把他给作了!”粗暴的千骑长又叫道。
“别乱说话!”带头人慌忙把这家伙拉到后面,“我们是去跟大帅讲理的,就算是他也不能随随便便把罪名扣在我们头上。”
“那得看情况。”刘雨泽摇摇头,“伙头儿,战舰上现在还有多余的粮食吗?”
“没了,除了你们吃的这顿一粒麦子都不剩。”老伙夫配合道。
“您也看见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会采用非常手段没什么奇怪的,大家都是一片好心,可惜到了大帅那里怕是只会被他当成唱反调。”刘雨泽摊手道。
“可我们从来没做过强行登陆的打算,就这么在麦克亚当眼皮底下攻进去怕是弟兄们会死伤惨重啊……”这位千骑长倒是个讲理的人,他提出异议的原因是担心过度伤亡。
“所以我们才不能把时间用到没意义的地方啊。”刘雨泽一伸手腕露出上面的手表,“现在是八点,我们还有四个小时可以研究登陆对策,如果各位去找齐大帅却因为抗命被处理,你们的部队交给谁来带?没了你们领导的部队生存率又会是多少?”
“这个……”千骑长们顿时语塞,刘雨泽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他们的属下军纪有多涣散他们自己很清楚,没了自己去坐镇根本就是一盘散沙。
正当陆军军官们举棋不定的时候,舰内广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齐鸣威,不过这次他的声音气呼呼的。
“我再重复一遍,今晚强行登陆是绝对的命令不是我在跟你们商量什么。刚才有几个胆小鬼来我这里提意见,想让我撤军,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没门!我已经撤销了这几个人的职务以儆效尤,下一次谁再敢跟我提撤军我就直接把他下狱!”
刘雨泽耸耸肩膀,露出“你看吧”的表情。
“额……”几位千骑长面面相觑都选择了沉默,包括刚才那个大喊大叫要“作了齐鸣威”的粗暴家伙。
于是在一片不和谐的音符中,强行登陆的命令最后被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