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默默无言注视着对方的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厌恶。
张松岚做梦都没想到，马丁森这个明白人在准备派往新楼兰的调查团人选上会出这种低级错误。委员会伊甸分部为总部调查团派出的协助探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在初出茅庐时就打过交道，而且对她深恶痛绝的少女苏芳。
当初老团长还在世时试图窃听军团作战计划的人是她，后来机场爆炸案，把恐怖分子带进现场的人还是她，事到如今即使她那张漂亮脸蛋上无辜的大眼睛正朝着自己忽闪，他也只是觉得恶心。
张松岚不是那种会随便迁怒于人的弱者，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真的想用实际行动来让这个女孩理解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也许在浪漫文学作品中纯真的圣母角色都是正面的，然而战争年代的圣母心除了制造更多无心悲剧之外没别的作用，对于张松岚这个从小在故乡的毁灭进程中长大成年后还是没能离开战争漩涡的人来说，越是有着一颗圣母之心的人越会遭到他的愤恨。
在他的眼里，那些人不过是蜷缩在伪善和平中用自己的本能去厌恶战争罢了。他们不在乎战争的起因与结果，只是单纯无差别地用任性来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定位为恶，那些出自他们之口的教条正义在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存而争斗的人耳中听来是如此刺耳和讽刺。
当然，张松岚在苏芳眼中又何尝不显得恶心呢？
无视人命和人权，为了权力不惜牺牲除自己外的一切，在苏芳眼中张松岚就是这么一个和其他军阀别无二致的邪恶生物，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边是这个人更有才华所以才更危险。某种程度上她的认知是对的，世上如果多几个张松岚有可能诞生出两种后果——要么他们之间达成某种共识让整个人类世界恢复和平，要么他们之间的理念冲突会随着他们的才能蔓延到全世界的每个角落，最后成为一场撼动人类存在根基的旷世大战。
这么一种堪比核武器的存在，还是没有的好。
“司令，可以出发了吗？”场面有点冷，可是总有人要出来打破这微妙的气氛否则时间不会走动，最适合的人选无疑是机器人般冰冷无感的副官陈羽莲。
“啊，让他们上船吧。”张松岚不想和这个女孩说话，不想跟她有任何交集。
“几位，这边请。”冰冷无感不代表不会察言观色，陈羽莲的敏锐足以让她快速理解大多数人的想法，只是这些人的想法陈羽莲根本不在乎而已。
“哼。”苏芳冷哼了一声，随着调查团一起走进穿梭机。
此行的目标是调停新楼兰上的军阀冲突，由于不希望军阀们和调查团将此次行动视作军事镇压，张松岚没有调用在星门附近积极备战的共和国舰队一条战舰，除了特伦希尔安排的护航战斗机之外所有人都乘坐同一艘穿梭机登陆。
想法是好的，做法未免托大了些。
——数小时后——
“司令，我们就快进入新楼兰轨道了。”穿梭机驾驶员侧过头向张松岚报告。
“地面的引导信标呢？”不想跟苏芳照面的张松岚选择了副驾驶位子来完成这次旅行，每每看到那张脸他就会想起差点因为这个女人而死的齐格菲。
“额，这倒是有点奇怪。”驾驶员困惑地看看机载雷达上的情报。
“没有信号？”张松岚不明所以。
“不是，我们收到了五个信号，每个都声称是迎接您的。”驾驶员将雷达屏扭到张松岚面朝的方向。
“妈的，消息从哪儿漏了。”心情本就烦躁的张松岚骂了句粗话，毫无疑问这些信标里大部分是当地军阀发出来迷惑他们的，因为首先迎接张松岚就意味着自己在谈判中占有优先陈述立场的优势，至于为什么属于头等机密的张松岚的行踪会被几个地方军阀知道……张松岚实在不想怪罪特伦希尔，这次他那个初出茅庐的小组织要面对的对手太强大了。
“司令，我们怎么办？”驾驶员向张松岚请示。
“逐一应答吧，通过军内通信编码确认对方的身份，我的预定是在哈桑将军的控制区降落，这一点不打算更改。”张松岚没有半点让这些人的小聪明得逞的意思，他是来做仲裁的，不表露出自己一言九鼎的权威怎么行。
“明白了，这就执行。”驾驶员是特伦希尔特意从红蜘蛛团员中选出来的精锐，这类工作轻车熟路。
然而就在认证应答进行中的时候，驾驶员脸色突变。
“我们被地面武器锁定了！”霎时间整个驾驶舱全都闪起红灯，刺耳的警报声震动着鼓膜。
“什么？！”张松岚还来不及惊讶，穿梭机的船体就猛烈地震动了起来。
被命中了！就算没有空战的经验，张松岚也能明白这条穿梭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右舷被开了个洞，载客舱正在失压！注入修复泡沫胶……不行！行星重力影响太大了，需要手动修复！”驾驶员手忙脚乱地试图修复船体损伤，却见几道飞行轨迹在雷达屏幕上划过，随即那几架刚才还在和穿梭机保持联络护航战机就没了消息。
“见鬼了！”知道骂街没用张松岚还是忍不住骂出了口，“你在这里把姿态稳住，我去修船！”
说着张松岚解开安全带抄起了椅子后面紧急备用的修复胶钢瓶，那东西是小型星系船舶最后的安全保障。
隔离门的后面已经是一片狼藉。
一发磁轨炮弹正正地将穿梭机拦腰打了个对穿，委员会调查团的四名正式调查员、特伦希尔安排来的三个保镖连同他们的座位一起全都不知所踪，怕是被炮弹碾成粉末后吸进了真空。只有坐在角落里的苏芳和陈羽莲得以幸存，尽管安全带保证了他们没被吸走，但是瞬间真空的强大力量将二人都震晕了。驾驶员临时喷射的泡沫胶封住了炮弹造成的破口，但是穿梭机右舷对着行星的一面因为重力影响正在扭曲变形，不加强的话那些硬化泡沫胶很快就会重新破碎。
“这能修好吗？”站在破口前都能听到泡沫胶咯吱咯吱的金属疲劳声，张松岚很怀疑手里这个钢瓶能起多大作用。
下一秒他就用不着考虑了，又一发地面射击狠狠地打中了穿梭机，这次命中的地方是驾驶室。
“……！”被剧烈震动掀在地上的张松岚目瞪口呆，要知道几秒钟前他还坐在现在已经不存在了的地方。
不管是谁在攻击这条船，他们是真想把自己干掉。
随着驾驶室被炮击端掉，整个穿梭机的全部系统都开始亮红灯，耗能最大的人工重力装置是第一个失效的，随后氧气供应也开始宕机，想挽回这条船降落在安全区变得根本不可能，那么唯一生存下去的希望就是……
张松岚将目光投向了船侧的逃生空降舱。
最开始那一炮打掉了大多数逃生设备，现在只有两个逃生舱还处在运行状态。好在那些玩意儿是脱离船体独立运作的系统，本身没有损毁的话就能用，但是考虑到增强生存率的设计每个逃生舱只能装两个人，而现在张松岚这边算上自己有三个人要救。
怎么分配显而易见，让苏芳那个大小姐独自一人被丢到新楼兰的荒漠里简直跟判她死刑没区别，陈羽莲倒像是个被丢到地狱也能活着爬出来的硬骨头。张松岚跟苏芳有些旧怨没错，他毕竟不是苏芳想象中那个冷血无情的军阀，在自己的安全和他人的生存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唉，我什么时候能走运一次？”暗叹一声，张松岚巴着舱壁飘到两人身边解开了安全带，张松岚先是把陈羽莲一人独自塞进逃生舱固定好，然后拉下了制动闸。
“嘭！”沉闷的弹射声响起，穿梭机的残骸被弹射带着翻了一整圈，张松岚连忙抓住失去知觉的苏芳飘进硕果仅存的那个逃生舱，七手八脚地固定好两个人的座位。
“给我降落个好位置吧！”朝虚无的命运祈祷着，张松岚咬紧牙关拉动了手边的制动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