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贝尔法斯特稳定而有序地自转着,无论在它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影响它永恒的旋转,似乎又一日就这么过去了。不过惊恐的第九都市居民不会这么想,恐怖的炮声从黄昏开始就一直笼罩在第九都市上空,只因战争的两方在这里对峙:城内心急如焚的游击队和城外心虚不已的雇佣军。
“老大,又是整点,该发炮了。”佣兵麻利地给炮管装上冷却附件,供弹链的马达再次运转起来。
“这该是第三轮轰炸了吧?希望城里的游击队不要被逼急了一下子冲出来才好。”炮队分队长吐出嘴里的草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貌似雄壮的“战车大军”心中全然没底。
“队长不是还给我们留了些气垫艇做警卫嘛,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一直以来咱们不都是这么挺过来的?”佣兵乐天地笑道。
“说的也是,又没人能跑得过气垫艇……”分队长也跟着自嘲地笑了笑,“全分队注意,诸元切换至第三坐标,十发急速快射!”
大地震动,火炮轰鸣,早就预设好一切的战争机器将钢铁弹头抛向被劫持的城市,眨眼之间黑洞洞的城市一角燃起冲天大火,整整一百发燃烧弹给了都市垃圾处理厂以毁灭性打击。
“哧……”弹链上的十发炮弹在三十秒内倾泻一尽,为炮管提供制冷的液氮也在转瞬间融化成危险的高温氮气流喷向天空。
这支和假目标模型一起固守在原地的小部队就是张松岚为保护人质吸引敌人所布置的疑兵,数量总共只有十门阵地炮加上五艘气垫艇。炮兵的作用自不必说是履行张松岚“每小时一次提醒”的承诺,气垫艇则是负责警戒周边接近的敌人,能驱赶就驱赶,不能驱赶立即放弃阵地将炮兵一起接走跑路。
给这支小部队壮声势的是用金属泡沫胶制造的假目标模型——数量是张松岚中队的三倍,类型从机甲到战车应有尽有,制造起来也方便:只需要在工程部队携带的模型中注入泡沫胶,几十秒的快干加上几分钟的喷漆之后屹立在大地上的就是内部充斥着金属泡沫、外观和实物几乎一模一样的假目标。再在预设好的空位中填入伪造热源和灯火,无论是热源雷达还是太空遥感都没法在不交战的情况下分辨出它们和实物有什么区别。但假货终归是假货,也不怪这些佣兵心虚,毕竟看似庞大的阵地又不会真的在他们遭遇袭击时给对手迎头痛击。留在这里的佣兵面对着数量近万的武装分子还能接受诱饵任务,其心理素质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当然城内的游击队不知道这些,准时准点从天而降的炮弹已经打垮了大部分队员的冷静,革命之梦仿佛是肥皂泡般在一夜间碎裂。他们中有的躲在最结实的建筑物里抱头不语,有的坐在墙根下不停地擦枪,有的干脆用烈酒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然后指着炮弹过来的方向破口大骂,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去和想象中“装备精良数量庞大”的“佣兵大军”一较高下。
市政大楼的坚固地下室内几个游击队的头头围坐在木桌旁,头顶时不时落下些许灰尘,佣兵的大炮又发威了。
“是打是逃还是有别的办法,都别给我在用你们的时候装孙子,说句话!”负责人的拳头重重锤在桌面上,掌面青筋一跳一跳地几乎都要撑爆了。
“干脆冲出去和他们拼了算了!”年轻气盛一腔革命热血的新人勃然起身。
“拼个屁!”新人身旁的老游击队员跳起来就是一个脑勺,“就知道拼!你凭什么跟人家拼,就凭我们那几条破枪?人家在那里一直没动摆明了是不怕咱们,只因为有维撒克斯人在我们手里当人质才没法发动总攻,你自己傻乎乎地杀出去不是送死一样么?!”
“恩……”大部分人都跟着点头。他们中间很多人都参加过前几次失败的武装起义,见识过手持破烂步枪的游击队被军队机甲像割草一样扫倒的血腥炼狱,民兵和正规军打正面战一定没有好下场是他们的共识。
“那、那你们说怎么办?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市就这么还给侵略者?”自己的意见孤掌难鸣,新人委屈道。
“以我之见不如向南部求援吧,现在北边也在交战附近能调动的部队只有南部,只要在雇佣军的倒计时前叫来援军这座城市也就算是保住了。”老游击队员捋捋胡须建议道。
“他们能来吗?南边的指挥官是那个前王国军官啊……”负责人有些踌躇,游击队出身的他们实在信不过这些不久前才莫名其妙倒戈的王国军。
“没关系,现在南边的部队里大部分都是我们游击队出身的人,游击队的元老哈拉斯队长也在那里。既然他们没受到攻击敌人又在我们这里,我想哈拉斯队长不会坐视同志们牺牲不管的。况且虽说是前王国军,南边的驻守部队也大多都是第九都市人,只要我们把情况说得严重一点,没人会不顾自己亲人性命隔岸观火吧?”将己方比喻为老鼠的老游击队员为了保住“胜利果实”猛给负责人出馊主意。
“恩,也好。”负责人认同地点点头,“我这就去联络南部基地,你们先把属下收束起来,万一南边不同意出兵我们只能放弃这里了。”
“是!”所有头头应诺起身,准备从大街上扯回那些精神崩溃的醉汉去了。
一支自诩为“革命政府”的游击队却连接触都不敢就做好了开溜的准备,这样的武装组织除了乌合之众外没有其他合适的形容词。
——十分钟后·第九都市南部基地——
“齐格菲司令,有来自第九都市的紧急通讯。”南部基地中所有军官正在为应对佣兵的攻势召开军议,忽然一个没礼貌的副官冲进会议室。
“我知道了,立即接过来。”坐在会议室正座的年轻军官平静地点点头。
不一会桌面上投影出游击队负责人的影像,因为地面基地在游击队控制下,使用特殊频道的影像非常清晰。
“哦,您是……”军官齐格菲虽然认出了这个人是第九都市的“革命政府”负责人却怎么也想不起名字来,毕竟他才从王国军反叛加入“革命军”不到两个月。
“知道我是谁就行了,我是来求援的。”负责人已经焦急到连别人记不住自己的名字都不在乎了。
“求援?这么说第九都市已经遭到攻击了吗?”齐格菲稍稍有些惊愕,虽然今天黄昏时防空塔就自动击毁了几枚第九都市附近上空的导弹,他真没料到雇佣军会直接进攻没什么战略意义的城市。
“他们没有直接进城而是用火炮不停地轰击城市,现在很多地方都受到了严重损伤。”负责人一提起火炮就咬牙切齿。
“无差别炮击?!敌人什么规模?”齐格菲更惊奇了,他从某些渠道已经知道麦克亚当上将雇佣来的部队是红蜘蛛也知道了其实红蜘蛛在佣兵界中风评还算不错,不管怎么说一上来直接炮击平民这也太不符合他们的作风了。
“看情况起码有三个中队吧?”负责人的回答很不确定。
“你没派人去调查吗?”齐格菲追问。
“我派了好几组人去看情况,他们都……牺牲了。”负责人忽然想起老游击队员嘱咐他“把情况说得严重一点”,话到嘴边又篡改了事实。
“所以你希望我们出兵支援你们?”齐格菲半信半疑,毕竟派出多股侦察队却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就有点太玄乎了。
“恩,那个可恶的佣兵指挥官给我们十二个小时……哦,现在只剩下十个小时来释放被捕的维撒克斯人否则就要全军进攻第九都市,我们抵抗不住只能向你们求援。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他们根本就不管谁是平民谁是游击队,只要不是维撒克斯人就杀!”见对方不相信负责人演得更起劲了。
“司令,出兵吧!第九都市是我们的老家不能让侵略者占去,大家的家人可都住在那里!”马上会议桌上声援之声四起,军官中起码五分之四的人要么是游击队出身要么在第九都市有家人,至于两者兼有的更是起劲。
“请静一静!若真的如这位负责人所说敌人有三个中队,我们驻扎在这里的可只有不到四个中队,出的兵力少了打不过,倾巢而出的话这里又交给谁来守?万一基地丢了我们可是会全军暴露在敌人空军的打击范围之下。”嘈杂声中齐格菲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还有敌人真的有三个中队吗?红蜘蛛军团一共可就三十个中队,北边刚才的定时联络说敌人大概是两个中队规模,算上这三个就是五个中队了。第九都市又不是什么要地他们怎么会派出总兵力的六分之一来打?”这些话是齐格菲没说出口的疑问,因为在一群游击队员中质疑游击队负责人的话有窝里反嫌疑,另外自己的消息来源也不好说。
“如果南部出兵我们第九都市自卫军也会同时起兵响应,到时候我们就有绝对的数量优势!”负责人不知道齐格菲疑虑什么还在那里大肆煽动其他军官。
“就是!我们有绝对的数量优势!”其他军官又是一阵叫嚣。
“哼,就你那些拿枪的地痞流氓?他们在平原上作用都没有一个战车分队大。”齐格菲闭眼在心中冷哼。
“齐格菲司令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我们现在可都是革命的同志,莫非王国军回来了你就……”见齐格菲半天没个表态,负责人只好挑起了某个不怎么好听的话题。
没人响应,但其他军官抱着怀疑的目光却纷纷投向齐格菲。
“……!”齐格菲心中暗叫糟糕,游击队的人不信任他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提起难免有人会觉得他有异心。
“事关重大我需要和大家研究一下,我会很快给你答复。”齐格菲只能按下中断键强制打断了负责人的挑拨。
“齐格菲司令,你这是什么意思?”果不其然,这个动作招致了革命军中的游击队派大佬哈拉斯队长的出言发难。
“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让其他部队的人过多介入本部的军事决策而已。”齐格菲冷冰冰地答道。
“没什么意思?我看那位负责人是戳中了司令心中那点小算盘吧?”这位哈拉斯队长一直对齐格菲的司令地位怀有不满,他心目中自己才是革命的元老,要听从一个叛投过来的家伙让他不爽很久了。
“我对革命之忠心,可昭日月!” 齐格菲横眉冷对。
“哦?那么就让我等见识一下司令的忠心吧?不如您亲自带兵支援第九都市如何?”哈拉斯队长故作热情地激将道。
“现在情况未明,贸然出兵恐怕不妥,不如先派半个中队侦察机甲探明形势,我想佣兵也不会不顾……”
“等你探明早就晚了!大家的家属都会被拿来当成人质对待!”还未等齐格菲说完自己的计划就被哈拉斯强行打断,“既然司令没有保卫革命的胆量,下官只好独断一次自行出兵!”
“不行!我不允许!”齐格菲愤然起身。
“你不允许?就因为你是司令吗?”哈拉斯冷笑,“看看你周围,有几个人会听一个无胆司令的话?”
“哈哈哈哈……”会议室里充斥着附和的哄笑。
“你!”齐格菲脸色涨得青紫,嘴里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革命军从不勉强人,不愿出兵的军官和士兵就请在这里留守吧,其他人跟我走!”哈拉斯一推凳子走出会议室。
几乎所有的军官都紧随其后,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齐格菲和他的副官二人。
“司令……”副官同情地看着僵立原地的齐格菲。
“哎,罢了。”齐格菲长叹一声颓丧坐倒在地,“军令不通,乱无法度,这样的军队怎么能长久?要不是我的……只可惜牵连了你们为这可笑的‘革命’陪葬。”
“司令您别这么说,弟兄们都是自愿陪您起义的。”副官只能如此安慰。
“不要叫我司令了,天下哪有管不住自己属下的司令?说到底这个头衔也是革命军封给我的,现在他们要回去也罢……去看看还有多少人愿意留下来吧,不是所有人都走掉的话凭工事和防空塔也许还能挺一阵。”齐格菲对副官疲惫地摆摆手,抱着头趴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