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长安·义体人临时管制区——
防备森严的监狱里装满了缺胳膊少腿的犯人们,自从那场让帝国上下痛彻心扉的集体恐怖袭击后整个新长安不管是登记在册的还是从黑市购买义体的义体人基本都被集中在了这里,这是对犯下难以饶恕的恶性的惩罚,也是对这些可怜之人的保护,如果现在定远府将这些人直接放出去,他们最可能的下场就是被暴怒的自然人民众除以集体私刑,毕竟现在监狱外面就聚集着大量的抗议民众要求定远府立即将这些人处死。
整个监狱里都弥散着哀伤的气氛,多数并不是因为义体人们处境艰难,而是很多人还深陷在那场痛苦的回忆中。
并不是所有义体人都有幸在义体失控的时候失去神志,很多人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控制权遭到义体篡夺然后犯下难以想象的暴行,那些暴行的受害者有可能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自然也有可能是身边的亲朋好友,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将爱人、亲人甚至亲生孩子杀死却毫无办法阻止,如此残酷的经历给他们造成了根本无法被平复的心灵创伤。
“你,出来。”狱卒来到一个右手义肢被摘除的男人面前,用电击棒敲了敲牢笼的钢条。
男人沉默地坐在囚室里不吭声,两只眼睛始终盯着不存在的右手位置,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声。
“出来!听见没有?”狱卒高声厉喝,电击棒放出的电弧在钢条之间劈啪作响。
“……求求你,杀了我吧。”男人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睛,哀大莫过于心死,大致如此。
“怎么一个个都是这样?!”狱卒看起来很是烦躁,身为正常人的他每天在这种满是负能量的地方工作,难免会积攒心理压力。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剩下的就没有符合要求的人选,狱卒不想在这些人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于是打开牢门强行将里面那个男人硬拖了出来。
“杀了我,我罪有应得,杀了我……”男人没有抵抗,任由狱卒把他在地面上拖拽着,嘴里不停地轻声叨念。
谁能想到,这个欲求死而不得的男人在一个月之前还是总管新长安财政的帝国高官呢?
——稍后·审讯室——
“主母大人,人带来了。”典狱长恭敬地向陆佳慧行礼汇报,递上一份电子文档。
“梁玉恒,帝都巨商梁家的独生子,早年外出行商时遭遇海盗袭击丢失一臂,他没有使用克隆肢体而是换装了机械义肢。在新长安骚乱之中表现良好,没有像其他商家那般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还主动参与赈济灾民协助政府维持稳定,之后被提拔为新长安执政府主簿,一个月前的事件中身体失控,于家中将全家十三口全部绞杀无一存活。”陆佳慧轻声把典狱长递上的文档内容大致念了一遍。
“主母大人,身上装有机械义肢的高官本就不多,这位梁大人算是民间风评最好的一个,可惜他现在精神十分不稳定,您见了他可别失望。”典狱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嗯,我知道。”陆佳慧点点头,“把人带进来吧。”
要见的人是陆佳慧,狱卒总不能像刚才拖死狗一样把梁玉恒拖进来,只能派出两个人将梁玉恒架进审讯室按坐在椅子上。
神情迷惘的梁玉恒抬头看了看,似乎没认出来眼前人是谁。
“梁兄,我是佳慧啊,以前生意上受你诸多照顾,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变故。”故人如今沦落到如此下场,让陆佳慧心疼不已。
“啊,陆家大小姐……”梁玉恒愣了一阵,眼神稍微清明了少许。
“认出我来了?”陆佳慧苦笑。
梁玉恒无声地点头。
“梁兄,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我也不想强迫你做什么,我就问你一句,你还想活下去吗?”陆佳慧努力不让自己脸上现出怜悯的表情,轻声问道。
“……让我死吧。”梁玉恒反应了好一会,答道。
“对这世上真的没有留恋了?”陆佳慧又问。
“我还留恋什么呢?我留恋的人都被我亲手杀了,我只能看着他们被杀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甚至亲手……”一瞬间梁玉恒脑中闪回了自己最喜爱的儿女被他掐死时那青紫色的脸孔,那两对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情绪再次决堤,梁玉恒抱着脑袋疯狂地吼叫起来。
“快,按住他!”典狱长生怕梁玉恒暴起伤到陆佳慧,赶紧命令狱卒们控制住梁玉恒。
不用典狱长命令狱卒们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按住,梁玉恒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最后趴在冰冷的桌子上不动了。
“主母大人,在下看就算了吧?继续这么下去您拿不出结果来,梁大人也平白遭罪。”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典狱长又劝道。
“我想再试试,我认识的梁兄不是轻易就放弃的人。”陆佳慧犹豫片刻,拒绝了典狱长的好意。
典狱长还能说什么呢,能说的他都说了,这些天来精神受创的义体人他见的多了,事件发生时保持了意识的家伙里就没几个正常的,而那些没有保持意识的人全都在为自己喊冤叫屈。
“陆大小姐,算我求你了,梁家人全都死了,让我去陪他们吧,我现在能做出的赎罪就只剩下这条命了。”听到两人的对话,梁玉恒对陆佳慧苦苦哀求道。
“死者泉下有知,你以为他们会要你偿命?”陆佳慧摇着头反问,“何况梁家还没有断绝,怎么能说梁家人全死了呢?”
“……诶?”梁玉恒又愣住了。
“梁家不是还有你吗?你忘了以前梁老爷每年给你办生辰的时候有多高兴吗?你忘了孩子出生的时候梁家上下的欢喜?如果连你也死了梁家那才真叫断了香火,九泉之下所有的梁家人都会为此死不瞑目,你就想看到这样的结果?”陆佳慧盯着梁玉恒的眼睛,语气诚恳地劝说道。
“可是我,我过不了心里那道关。”帝国人以家为大,陆佳慧的话绝非没有道理,但是亲手杀死至亲的心理阴影对于梁玉恒来说实在是太深刻了,深刻到他每每入梦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亲人们就会浮现在眼前让他寝食不安。
“现在过不去没关系,时间还有的是,人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联想起自己父亲的遭遇陆佳慧叹道,“活下去吧,挺起胸膛连同梁兄家人的份儿一起活下去,我觉得只有这样,梁兄才不愧会愧对各位的罹难。”
“陆大小姐……”梁玉恒显然是被刚才陆佳慧那番话说得有些意动,整个人看起来也不像刚才那么颓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