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距离上炮击？”当感觉到地面传导到机体上的震动时少将确实一惊，雷达上的报告结果很快就让他安心了下来。
因为强风暴雪对弹道和锁定系统的干扰躲在莉莉娅队后方的支援队没得到任何战果，威力巨大的支援炮火全部落在了全速突进的雪狐部队后面，除了将冰面砸得粉碎开裂之外并未给敌人带来伤亡。
“哼，不知道要修正炮弹在飓风中运行的误差么。”少将面露冷笑，“选择在新都柏林和我交战是你们最大的错误，全军突击，给我扫平这些家伙！”
“哦！”
雪狐部队此刻气势正旺，有了第一道防线上那次轻而易举的胜利，前方那些近战能力贫弱的侦查和支援机甲更是没被心高气傲的精英驾驶员们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佣兵的防线只需要一次冲锋就会被彻底瓦解，运气好的话他们甚至还能在另外两方向援兵赶来之前多收点利息。
“真把我当作没见过冰雪的蜥蜴了啊……”面对直线前进完全不作回避的雪狐部队，莉莉娅只是淡淡叹了口气。
“支援队，炮口下调三十二度，爆破弹齐射！”
“轰隆！”
第二波炮弹在雪狐部队前锋更前一些的地面上炸裂，这次看似射失的攻击理所当然地引起了雪狐机师们的一片哄笑，然而当他们穿过扬起的冰晶踏上被轰炸过的路面上时，笑容在所有人脸上消失了。
“嘎嘎嘎！”
滑雪履带碾在冰面上发出不祥的刺耳噪音，雪狐部队的机甲就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在满是冰屑的粉碎冰壳上跳着难看的舞步，全然没了刚才的优雅。
“遭了！”
少将这才明白对方故意射失的真正意图，莉莉娅要攻击的本来就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脚下的冰面，专门用于冰面滑行的特殊履带最怕的就是满是碎屑的坑洼地面，而佣兵使用的防滑履带最喜欢的又是这种大摩擦力的地形。
“这回动不了了吧？”莉莉娅悠悠然把一台雪狐机甲套进步枪准星，“射程方面我们有利，全队自由射击！怎么在风雪环境下射击我已经都教过你们，别让我的努力白费。”
“收到，保证不让队长大人失望！”队员们等待攻击命令已经按捺多时，现在终于有了发挥的机会。
佣兵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擅长寒区作战，很多人包括张松岚在内甚至是直到这次作战才见到真真正正的高寒环境，然而莉莉娅绝对不在此列。她就出生在帝国气候最寒冷又战乱最为频繁的罗宋侯领地，可以说她就是在狂风暴雪的陪伴下长大的，寒区作战对她来说就像日常生活一般熟悉，少将当初选择在莉莉娅镇守的方向突围绝对是抽到了一个下下签。
“嘿，这只狐狸没想到咱们这边也有位冬将军吧。”目睹雷达上雪狐部队被莉莉娅队死死拖住的战况张松岚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他兴奋地从特伦希尔手上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通讯器。
“现在正是进攻的时机，全军立即加速包围敌军！齐格飞，你不是想给亨克尔报仇吗？敌人已经把背后亮了出来，能获得多大战果全看你自己的了。”
“请放心，我会把前几天受过的‘照顾’十倍奉还给他们。”正在座舱里等待命令的齐格飞面色平静话语里却透着一股阴狠的寒气，冰蓝色的怒火在他瞳仁里燃烧着。
“阁下，后方和右方的敌人在往这里靠近，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直在为少将压阵的副官焦急地报告着张松岚队的动向。
“切，被摆了一道！”少将恨恨地咬着牙根，“放弃强攻，全队向左方转进。”
莉莉娅人工制造的地形阻碍绝非不可突破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偏偏此时此刻雪狐部队最缺的就是时间，少将也知道对方是算准了这点才大胆地将长程机甲摆在自己面前，虽然可惜，他不得不放弃这似近实远的果实。但是莉莉娅没有给少将机会，当雪狐部队艰难地从莉莉娅队的火网中拔出腿脚时，刚才那支被“打散”的突击中队已经不知何时挡在了前后两道炮击制造的地形屏障之间的狭窄过道上。
“嘿嘿嘿嘿，被手下败将断了后路的感想如何？”突击队长笑得很贱，刚才自己的部队可真的是被揍得挺惨，不过眨眼睛的功夫他们就从失败者变成了决定胜利的棋子。
“早算计好了要把我困在这里吗……”少将表情颓丧地揉揉额头，但这股颓意仅仅持续了几秒他便重新振作。
“事到如今生路只有一条，弟兄们跟我冲！”一转脚下的方向舵，少将座机的骑枪直指拦在道路上的突击中队。
“誓死追随阁下！”即使身处绝境雪狐部队的战士们依然坚定地选择了站在少将身后，锋锐的突击三角阵以少将为中心迅速成形。
“还想玩？”突击队长嘴角一撇，“都给我抄家伙，告诉他们咱也不是吃素的！”
“哦！”老辣的佣兵们索性放弃了打不准的机炮，他们一手顶着突击机甲标配的坚固盾牌，另一只手中动力开山刀的链刃划得空气嘶啦作响。
然后，两支钢铁劲旅毫无花巧地碰撞在一起！
“咯啦啦啦！”
金属互相撕咬的噪音充斥在这个角落，旋转的骑枪尖端裹挟着动能将盾牌钻出洞口，后继的螺旋绞碎了持盾的机械手臂，还未等这位雪狐战士欢呼胜利他的机甲便吃了对手的决死一击被开山刀拦腰斩作两段，而机体负伤的佣兵也没能躲过后继敌军的穿刺。类似的一幕在战场上反复上演，战斗普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
“全体前进，火力支援我们的部队！”自己的分队在数量上处于劣势，莉莉娅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后卫部队转向，就算用身体也要把敌人挡下来！”一颗子弹从少将身后擦肩射过，他连忙指挥人手去封堵。
其实不用少将去命令什么，后卫部队的雪狐战士们早已自发地组织起防御队列抵抗来自莉莉娅队的射击，只不过他们没法做到完全阻挡敌人的冷枪。战线持续胶着，雪狐部队没法吃下挡在面前的突击中队，莉莉娅也没办法只靠射击全歼对手，这样的局势一直持续到张松岚队的增援首先赶来。
“来得太慢了！”在通讯屏幕上看见张松岚那张脸莉莉娅迎面就是一句训斥，完全不顾对方总指挥官的身份。
“不好意思，我部这就投入战斗。”自知理亏的张松岚也不辩解，“齐格飞，部队交给你了。”
“弟兄们跟我上，给亨克尔队长和伤亡的兄弟们报仇！”得到攻击许可的齐格飞二话不说第一个带头冲进了战圈之中。
张松岚队从背后强势插入战场顿时打破了两军间的实力平衡，为了维持后方稳定雪狐部队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兵力去阻滞来自张松岚队的攻势，这样一来就直接削减了向前突击的力量。随着攻势慢慢被消磨和来自另一方向的贝利尔集群加入战斗，雪狐部队彻底陷入了佣兵的团团包围之中。
雪狐部队的行动范围被局限又缺乏足以对抗佣兵的远程火力，战场形势已经不是对抗而是一面倒的屠戮，无畏的战士们要么成排成排死在反冲锋的道路上，要么在原地固守中被对方的优势火力射倒。还能连接在少将指挥线路上的机甲越来越少，短短半个小时便只剩下二十几台机甲背靠背保护着少将做困兽之斗。
“看来是到此为止了……”少将悲哀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回天无力。
“阁下，请您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我等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给您杀出条路来！”年轻的副官已经在交战中身亡，接替他职务保护少将的是属下一名队长。
“别说傻话，当我是连战场状况都看不清的蠢人吗！”谁知属下的忠心耿耿竟是让少将不喜反怒，“你们不该白白死在这种地方，都给我停火，原地收缩防御！”
“这……阁下！”护卫队长明白少将这个命令是什么意思，他是要协议投降。
“怎么，不听我的命令了吗？”少将对属下怒目而视。
“……”虽说虎落平阳少将的威严尚在，他的决定没有任何一位雪狐战士敢站出来反对。
“剩下的……就是看对方气量如何了。”看着属下屈辱的脸庞，少将又是一声叹息。
“队长，他们要求协议投降。”张松岚的指挥车收到了来自雪狐的停火请求。
“哦，不打算死战到底么？”这倒是颇为出乎张松岚的意料，“告诉各队暂时停火，保持警戒。”
“队长，你这是要……在这里把他们全杀了咱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你要考虑大家的情绪！这帮家伙当初可没打算让我们活下去。”特伦希尔面色一变，他以为张松岚又要在节骨眼上犯他心慈手软的老毛病。
“我知道，”张松岚平静地点点头，“给我接齐格飞。”
“队长。”屏幕上的齐格飞面无表情，声音也听不出什么端倪。
“对方发电请求投降，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理？”张松岚单刀直入地问道。
“普通士兵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但是设计害亨克尔变成那副摸样的人必须死。”齐格飞用坚定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
“知道你要那个人是谁吗？”
“是十六师的师长理查·瓦尔德少将吧，这支敌军顽强得过分了，就算对手是精锐的雪狐部队，除了他们的师部也没有其他部队能坚持到现在还不崩溃。”齐格飞冷静地分析道。
“所以你是知道杀这个人的后果还向我如此要求的是吗？”张松岚的脸色刷地一下拉了下来。
“当然，但挚友之仇不得不报。”齐格飞倔强地盯着张松岚。
“既然你坚持……哎，罢了，我还以为你是更冷静的人。”张松岚终究没有拗过齐格飞只好轻叹口气，“投降谈判的授权我交给你了，当然你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多谢。”齐格飞对张松岚点点头，操纵着机甲走到了两军阵前。
“你们的指挥官是哪个？站出来！”
“阁下！”见少将有要动作的意思，护卫队长连忙去拦。
“你退下！”少将没有理会部下的苦心，他排开阻拦的护卫机甲站到了阵头，“我就是，请问贵军的决定如何？”
“投降我们可以接受，但是有一个前提。”
“哦？”少将露出了然的表情，他早猜到对方在自己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断不会轻易就接受投降。
“那场人为制造的雪崩，可是你的手笔？”齐格飞冷冷问道。
“没错，从头至尾是我一人策划。”对方问出这句话少将就大概知道后面的发展了，但他还是勇敢地把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
“那么你就要为给我部造成的牺牲付出代价，至于你的属下我们可以胁从不论。”齐格飞的意思很简单，别人不管我只要你的命。
“……如果我选择接受，贵军真能保证放过我的属下？”少将沉默了一会，问道。
“当然，前提是他们放弃抵抗。”齐格飞点点头。
“好，希望贵军能说话算话。”少将座机手上的骑枪黯然坠落，他操纵着放弃武装的机甲三两步走到齐格飞面前，“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我给你。”
“阁下！”万没想到尊敬的长官会为了他们放弃抵抗，雪狐战士们一股脑地全冲了上来要拦下他。
“都站着别动！”少将一句话将所有人喝在了原地，“这么做不是为了你们，我镇守新都柏林二十余年却败在此处，与其被击败做俘虏我还不如选择一个体面的死法。”
“阁下……”战士们眼含热泪，他们知道少将的牺牲就是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
“想逞英雄？我成全你！”感人的一幕没有得到齐格飞的怜悯，他把霰弹枪顶上少将座机的胸膛，毫无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破片霰弹肆意撕烂了机甲的上半身，将军座机头颅上曾经高不可攀的指挥天线打着转飞起又重重插进地面，昂然而立的两条铁腿也最终倒地。
少将的死让战场上陷入一片沉默，雪狐部队的残兵败将们无言地注视着折断的指挥天线，似乎有一股寒冷的风暴在以这根天线为中心酝酿。
“我说……阁下已去，现在的最高指挥官是我吧？”护卫队长用颤抖的声音在频道里问道。
“……”没有人回答，这些失去了长官的战士们只是用死水一般的眼神看看他，然后紧了紧手上的操纵杆。
“阁下已经为了我们捐躯，该是我们还给阁下的时候了。现在我命令，冲锋，给阁下报仇！”
残存的雪狐们忽然原地暴起向佣兵们发动了冲锋，结果不过是无畏又无谓地倒在从未放松戒备的佣兵们枪口之下罢了。
“结果……还是变成这种结局了么。”面对无一生还的雪狐部队残骸，张松岚能给予的只有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