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所谓恐惧带来的慎重么。”当雷达兵汇报说穿越星门的重力信号刚好二百个时，张松岚如此评价道。

　　“看来是拉斐尔总裁提供给莫里斯的战舰被他拿来打了头阵。”战斗开始之前陈羽莲已经从张松岚那里获知了本次作战的全盘计划，因为理论上她要代替张松岚成为舰队的临时指挥官。

　　“然后就是我该出场的时候，舰队交给你了。”张松岚从提督席上站了起来。

　　“可是我……”哪怕看过张松岚在提督席上无数次的英姿，陈羽莲也不觉得就凭自己能够模仿张松岚的十之一二，所以尽管事先就知道自己要代替张松岚站在这里，她的心中还是充满了不安。

　　就凭这个无能无德的自己，有资格站在张松岚所在的位置上吗？

　　“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一个义体人对另外一个义体人提出这样的建议，在双方听来都是很怪异的。

　　“嘶……呼。”然而陈羽莲照做了。

　　“你听好了。”张松岚把双手放在陈羽莲肩膀上，“这艘战舰上只有海拉尔人，我是海拉尔人的英雄，你也是，所以没人会反驳你。至于舰队具体要怎么做，我依然会给你全部的提示，你所要做的只是代替我站在这里发布我的命令，至少在这场战斗中你是我的分身，你存在于这里的意义是让提督席上不会空无一人，因为士兵们需要一个可视化的依托才能够维持自己的勇气，听懂了吗？”

　　“是！”这番话让陈羽莲瞬间豁然开朗，自己是张松岚的分身，或者说她只是替张松岚站在这里的人偶，人偶不需要思考，不思考就不必承担责任也无所谓能力。

　　“再说一遍，舰队交给你了。”张松岚松开手朝她点点头，自己一个人离开舰桥前往了战舰的舰载电脑中控室。

　　“总觉得用这东西的次数越多，我就距离人类的概念越来越远了啊，究竟要几次才会让我失去人性呢？”对着复杂的接驳线路叹口气，张松岚的形体逐渐消弭，化为一团水银色的液态金属。

　　——另一边·莫里斯旗舰——

　　“阁下，我们这边进攻非常顺利，尽管没能给敌军造成很大伤亡，至少安全通过区域已经建立起来了。”先锋舰队的指挥官兴冲冲地向莫里斯报告道。

　　“没能造成很大伤亡是多少伤亡？”然而莫里斯只是阴沉着脸反问，似乎对先锋舰队的过度乐观非常不满。

　　“这个嘛……”指挥官尴尬地咧了咧嘴，“目前有两艘敌舰轻伤，击沉的敌舰一艘都没有。”

　　“你管这叫伤亡？！”莫里斯差点没气吐血了，打了半天他们都在对太空射击吗？

　　“属下也没办法啊。”指挥官只好摆出一张苦瓜脸，“敌人的舰队运动实在是太诡异了，那些战舰简直就跟活物一样上下乱窜根本不遵守任何阵型，我这边火力密度又不够，能打到就是运气了。”

　　“哎，算了！”指挥官的诉苦让莫里斯努力压制的烦躁失控了，“把剩余舰队全部投入，多几门炮我就不信打不中！”

　　“收到，舰队突入！”军令如山倒，留在星门这一边的战舰马上按照莫里斯的命令开始通过星门。

　　莫里斯这个决定带些不符合他风格的鲁莽，可也是他无可奈何。张松岚和新巴黎舰队在新巴黎行星上空的决战录像莫里斯不知道看过多少次，那时候张松岚舰队展现出的神奇控制力至今都让莫里斯印象深刻——那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整齐划一，而是仿佛舰队上下只受一个智慧支配，而单舰又具有生物本能般的生存能力，那种效果已经不能用单纯的指挥艺术来解释，进而变成一种神秘魔法般的东西了。

　　所以光靠那些不成器的部下，即使是存在兵力优势最终也会被张松岚这神奇的魔法给消磨打败，莫里斯必须亲自上场。

　　“舰队全速倒车三光分！后撤期间的规避路线将单独发往各舰。”陈羽莲此刻正通过无线通信和张松岚保持着连接，她甚至不需要其他装备辅助就可以理解张松岚头脑中哪怕最复杂的战术思路。

　　随后整个直属舰队就划出飘忽的路线避过维撒克斯先锋舰队的拦截开始向星系内部撤退，先锋舰队的指挥官虽然也想在莫里斯通过星门之前追击一波，可他都没搞明白对方到底是走了什么路线自己就稀里糊涂地被甩脱了。

　　当指挥能力相差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能力较弱的那方经常会出现完全无法领会到敌方行为逻辑的尴尬情况。

　　“跑了？！”莫里斯的旗舰刚恢复通信就看见先锋指挥官那张极度抱歉的脸，现在先锋舰队居然被拉出了一光分的距离。

　　“全都是属下无能所致。”这位指挥官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和张松岚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蠢货，跟我追！”莫里斯是又愤怒又无奈，为了不让张松岚彻底消失在舰队雷达上，他不得不冒险把所有舰队都推上去追击。

　　顺利得挑不出毛病来啊，张松岚的意识无声地叹着气，而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通过无线电波也无意间流到了陈羽莲那边。

　　在距离星门大约三光分的位置，张松岚舰队忽然散开成几乎无法维持阵型的巨大宽度，这个看起来似乎是打算分散突围的假象成功蒙骗了急三火四追来的莫里斯，他连忙也让自己的舰队拉开宽度对张松岚舰队进行围捕，却突然发现这些四散的战舰最终的航行目标并不是脱离战场而是直接朝自己分散开的阵型冲了过来。

　　“目标是我的旗舰吗？！”误判归误判，这时候想到的是这个说明莫里斯对张松岚以前的战术相当了解，张松岚是个喜欢玩斩首行动的指挥官。

　　好在亲卫舰队散开的程度不高，主力舰队因为距离旗舰不远也成功与旗舰汇合，莫里斯刚觉得松了口气，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噩耗就拍在了他脸上。

　　“阁、阁下，我们的战舰动不了了！”还奇怪为什么先锋舰队在向自己靠拢的时候反应迟钝，舰队指挥官就满脸恐慌地向莫里斯报告道。

　　“……拉斐尔，你跟他串通好了！”只是一瞬间，莫里斯彻底搞明白了自己焦虑的根源。

　　后悔完全来不及了，这时候张松岚舰队已经分散插入了动弹不得的先锋舰队，这些战舰朝先锋舰队发射的不是炮火而是一簇簇登陆艇，那些失控战舰在完全没有操控者指令的情况下大开空门直接将这些登陆艇迎接进飞行甲板，然后新训练出来的新巴黎战舰兵就在南联海军陆战队的簇拥下快速接管了这些战舰。

　　“完蛋了。”场面一下子变成三百五对二百五，自己聚在一起的舰群被敌方三面包围，星门远在三光分之外，莫里斯连跑都跑不掉。

　　“阁下，敌方旗舰来电……”通信兵已经被这突变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发现接入频道上闪着信号灯。

　　“接进来。”想都不用想张松岚联系自己是要干什么，莫里斯有些颓丧地答道。

　　“莫里斯将军，这是我们第二次正式见面吧？”画面上闪出张松岚的影像。

　　“也是我第二次栽在你手里，你想说什么，让我投降吗？”摆出一张破罐子破摔的脸，莫里斯反问道。

　　“果然你是所有南方将领之中对我研究最透彻的人，既然你如此清楚我的手腕，就应该知道现在这个局面下你无论是打还是跑都没有胜算，我会联系你是因为你不像你的同僚恩菲尔德那样死脑筋，为了大家好无谓的血就不要白流了吧？”画面上的张松岚轻松地耸耸肩膀，说着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我该怎么样，优势兵力下不做抵抗就放下武器？我会变成整个南方的笑柄！”军人最后的一点自尊逼迫着莫里斯放弃那条充满诱惑力的生路。

　　“新伦敦。”张松岚干脆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说了三个字。

　　“啊？”莫里斯完全没听明白。

　　“新伦敦，作为你有偿投降的补偿。”张松岚接着说下去，“南联的政治体系你很清楚，我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控制超过一个星球的领土，所以我选了维撒克斯最富庶的星球给你养老。向我投降你以后就是新伦敦的行星执政官，当然免不了要被人嘲笑卖国求荣。另外不投降我就不可能让你活下去，你在历史上还是会因为绝对兵力优势下的战败被钉在耻辱柱上，我说的对不对？”

　　“你！”莫里斯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差一点就从眼窝里面飞出来了。

　　“需要我给你定个思考时间吗？”张松岚继续悠闲地询问着。

　　“不必了，新伦敦是么，也不错。”看着那张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脸，莫里斯如受天启般想开了，自己向强者屈膝有什么不对？